从芙蓉阁到湖州官驿的一路上,九娘看着容铮想要说点什么但却欲言又止的脸,努力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
看着马车外逐渐亮起的天色,九娘想,自己此刻心头的不安,大概是因为太久都没有想起那段在忠武侯府的日子了。
就算是上一世在忠武侯府的时候,自己和这位半路冒出来的侯爷父亲,也并没有说过几句话。
毕竟许崇德身为礼部尚书公务繁忙,而自己从被领回侯府就一直不受杨夫人待见,隔三差五地被罚去柴房抄书思过。
那时府里除了和自己同岁的三妹妹由于对江南风土人情颇为好奇,愿意和自己说话外,其他姐妹大都对半路回家的自己敬而远之。
上一世的自己对这种明里暗里的排挤孤立很是不解,可能因为自己在南梦馆的时候明明是人见人爱,怎么到了京城,身边人的态度却是如此天翻地覆呢?
九娘回想起那时,自己为了获得府中兄弟姐妹哪怕一个笑脸而付出的努力,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裙摆。
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半路回府,撕破了忠武侯府一贯夫妻相爱父慈子孝的和谐假象才引得众人迁怒。现在想来,一个在家中毫无威信、在朝中还要受到岳丈压制的家主,搭配一个在府里独断专行、时不时就要抬出娘家威胁所有人的主母,忠武侯府的孩子们精神状态能健康才见了鬼。
不过这一世,这些都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也不再想着依靠忠武侯府的门第给自己找个好夫家,只要能活下去,能和容铮一起把那些妖魔鬼怪都掀个底朝天,这一生就足够了。
“九娘,九娘,到了,又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在发愁一会儿见到父亲,该怎么让他多喜欢我一点。”九娘冲容铮安抚地笑了笑,提起裙子准备下车。
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九娘,不用做多余的事,做你自己就好。他要是不喜欢你,那就是他眼光太差,本宫虽然在朝中也没什么根基,但护住你还是绰绰有余,咱大不了就不认这个爹了,本宫给你找更好的。”
“殿下!你当全天下的爹都排在东宫门口等你选啊,”九娘笑了出声,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睛里都冒出了些许水花,“你要是能选,早该给自己先换一个了。”
隔着雾气,她看到容铮也笑了,脸上的神情却颇为认真。
“嗯,做自己,我努力。”九娘点了点头,跳下了马车,“殿下就不用进去了,我马上回来。”
官驿上房里,躺了一个多月终于苏醒的许崇德早已穿戴整齐,坐在桌边静静等着容铮带九娘前来。
他接过杂役手中的茶壶,示意他们都先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脑中又回想起昨天的场景。
当时自己刚醒不久,守在身边的侍从杂役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溜身着宫服的内侍就冲进来围在了自己身边,还叫来了大夫给自己检查。
再没过多久,太子殿下竟然亲自来了。
自己这才意识到,身边这些内侍,竟然都是东宫的人。
他们看起来和自己从京中带来的侍从们一样,都已经在床边守了很久了。
奇怪,太子在京中一向是能不上朝就不上朝,即使不得已上了朝,见到自己这些杨党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关心?
好在容铮没有让他疑惑太久,很快,自己就从这位神情依然有几分不着调的太子口中,听到了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
明楼崩塌,宝顶雷裂,荣平有罪,苍天降罚。杜其康身死,杨毅平自戕,圣上下了谕旨,荣平杨家被抄家流放。肖闻起接管江南大小事务,刘毓文升任工部尚书主持再修皇陵......
而这一切的背后,竟都有着太子容铮的身影。
不过最让他惊讶的,还是容铮接下来说的那番话。
“侯爷,九姑娘到了!”
九娘走进屋内,按小辈对长辈的制式福了一礼,起身见许崇德不断朝自己身后张望,心下了然:“父亲,殿下没跟过来,可能是想让我们父女两人单独说说话。”
“对对,该这样的,殿下有心了。”许崇德听出九娘语气里对太子的熟稔,又想起昨晚容铮临走前的叮嘱,刚复苏不久的大脑转了几转,对九娘的态度更多了几分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