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发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在两天前抓着九娘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望着面前的一大碗鸡汤和鸡汤旁边厚厚一摞《诸相奏议考》,他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景阳宫文华殿,因为昨日没做完功课而被先生罚了抄写。
“怎么?殿下又要出门?”
还没踏出芙蓉阁,刚走到园中水榭,容铮就被抱着手臂守在连廊里的九娘逮了个正着。
“昨日的《政要衍义》殿下可还差我一篇。一整天哎,我都又看完两卷《资治通鉴》了,殿下这从三岁起就由名师授业的聪明人,怎么连五篇策论都写不完?”
“说好的这只是第一步,一切才刚刚开始,为了宏图大业徐徐图之,我们都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殿下既然这么说了,反正我是当真了,以后我补课业,殿下也不能闲着。”
九娘想起容铮前日信誓旦旦的保证,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上一世他临终之际所说的话,那时他说,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他们都能更勇敢地走自己的路。
现在,他们真的在走自己的路了。既然要走自己的路,那怎么能不好好读书?身为太子,如果连策论都不愿意写,走什么路到最后不都是死路一条?
这么想着,九娘的语气更加严厉了几分:“昨日我问小罗将军,他说殿下中间出门,是去河坊街买东西了。这怎么行?以后没做完功课,殿下不能随便出门。要不然我们就一起学,反正我没有殿下聪明,跟我一起学,只怕殿下一天都干不了别的了。”
容铮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就知道,罗珩这个靠不住的,估计一听说九娘要亲自上阵督促太子上进读书,不用任何人说服,下一秒就直接倒戈了。只怕这些乱七八糟的各地奏议通考,也都是他从芙蓉阁堆灰的藏书楼里帮着一起翻找出来的。
唉,凡事说来轻松做却艰难。纵然自己已经决定要投身这权力斗争,但真想要把这么多年欠下的债还上,又谈何容易?
见容铮面容扭曲,九娘秉持着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策略,贴心地端上了那碗鸡汤。
“不过呢,殿下的努力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喏,你看,这可是我昨晚拜托小厨房专门去抓的土鸡,熬了整整一夜的土鸡汤,可好喝了,大补大补,殿下快尝尝?”
容铮生无可恋地瞥了一眼那汤,浓白汤水上浮着一层细腻油花,其间还点缀着几缕葱丝,确是熬了很久的好汤。
他把汤碗推到了九娘面前,只抓起旁边的奏议文稿,转身朝书房走去。
“孤是做功课,不是坐月子。这么好的汤,孤喝了也不能文思泉涌。倒是九娘你又受伤又晕倒的,多喝点补补吧,快回京了,这一路上还有的受累呢。”
“哎等等!说起这个,我也反思了,我的自保能力确实一般,但殿下你的功夫只怕也远不如二皇子吧。殿下那日不是说回京后找师傅教我防身之术?不如你也一起,多练练总没坏处,就算不能成为武林高手,好歹还强身健体呢。”
九娘说罢指了指紫藤花墙上的木桩:“总不能以后一有什么事儿,就只会踩着木头逃跑吧。”
容铮闻言脚下一趔趄,走向书房的背影似乎都更沉重了几分。
傍晚时分,看完了今日的通考又补上了昨日的策论,目光呆滞的容铮终于出现在花厅,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吴所畏从京中传来的回信。
信中说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请殿下和九姑娘放心。京中杨家接到消息后,虽然面上悲痛沉痛痛不欲生,甚至镇国公府都闭门谢客了,但杨国公实则频繁出入承乾宫,和杨贵妃以及二皇子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小九九。
反正昨日上朝,圣上对皇陵遭遇天谴、湖州涉事诸人均殒命这个结果是接受了,但好像又派了内殿公公赶赴湖州,只怕不日便要到了。
“圣上这会儿派人来,是为了...”
“其一,是为了盘点接管荣平杨家的万贯家财,这么肥的一只羊,可不能再被旁人吃掉了。其二呢,估计是来提点肖闻起和刘毓文的,让他们拿着这笔钱赶紧把皇陵修缮完好,毕竟皇陵才是父皇真正的心头大患。”
“...殿下,你说,圣上当真不知杨家在湖州都做了些什么吗?”
“知道或不知道,都不会影响他需要杨家替他做事。”
“其实,知道了对父皇来说还更松了一口气。连年大旱,国库枯竭,纵是皇帝也要依赖外戚权臣才能做事。知道了杨家所作之恶,父皇大概还会觉得有所制衡,以后更能方便拿捏杨家。”
九娘点点头,这样的现实虽然荒谬,却也是自己上辈子困足内宅时所接触不到的真相。她每每听容铮讲起这些事,心下都对未来自己和容铮要走的路更坚定了几分。
“这些东西你看了十几卷《资治通鉴》还没悟到?那仙女这个进学态度虽好,效率着实有点低啊。”
容铮见九娘情绪低落,出言逗她:“本宫觉得回京后,还是得专门去詹事府找几个嘴严的翰林来帮你补补。”
“殿下此话当真?”九娘眼睛一亮,伸手抓住容铮的袖口:“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反悔啊!”
“我听小吴大人说今年殿试就设在春节后,到时若有合适的新翰林,就劳烦殿下出面帮我引荐了!放心,学到了什么我不会藏私的,一定拿出来和殿下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