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岫手中灯笼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楼非延便因此看清了她释然地松了一大口气。

“小楼，”见人还活着，她先是又惊又喜，而后发现了他身上大片的已然干涸的血迹，又自责道：“阿姐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不晚。”楼非延说。

该不该说，这毒蝎幻境还是有可取之处呢。

至少，可以满足他的心愿，让他知道，这次孟岫没有抛下自己，让他一人自生自灭。

但很快，他又意识回笼，“阿姐，该回去了，幻境之外还有人在等你。”

幻境，是啊，这是在幻境。

孟岫如梦初醒，原来这才是幻境的利害之处，它展现过去，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

假若小楼不提醒她，单凭她自己，不一定能意识到。

“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幻境？”孟岫突然觉得不对劲。

“我就是知道。”少年粲然一笑，没有解释。

就在此时，孟岫感到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小楼的音容也逐渐消失，她用力地想看清周遭，却抵挡不住那股要将她与幻境世界剥离的力量。

离开幻境，原本是她最想要的，可当下她反而舍不得走了。

她用力抓紧了少年的手臂，定了定神，念起了离体咒。

这样，她随时能按自己心意脱离，又能暂时留在幻境中。

不过，此术生效后，她只能游离于幻境之外，幻境里的人看不见她，一言一行都不会被人回应。

“不走么，好罢。”少年朝她所在的虚空看去，轻叹道，“本来不想让你看到的。”

左右她眼下不会出事，那些难堪的过往，让她看见也无妨。

他真是很期待她的反应。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会看到什么？

孟岫正疑惑不解之际，便见小楼忽然晕厥般倒下去，又一甩脑袋，让意识清明些。

他睁开双眼，目中的情绪与之前截然不同，仿佛方才她所见的俱是幻影。

这少年好似恨海难填，虽未与她对上视线，目光扫过她时竟看得人一激灵。

被锁妖链绑缚的恶妖未能使出全力，可妖力转移到他身上后，楚行周的封印便困不住他了。

被醒来后，他丝毫没有犹疑地冲破封印。

孟岫紧随其后，跟着他离开地牢。

偌大的青枫坛外，一干不明来客悄然恭候，见祭台内走出来一人，纷纷跪倒。

“恭贺主上归来，自主上中了丰雲派诡计，为其封印以来，我等便群龙无首，而今终于能够扬眉吐气，重整旗鼓。”

这是......

孟岫看其中几人有些脸熟，绞尽脑汁思索后惊觉这些皆为常在坤灵泽兴风作浪的妖族。

她方才被狂喜冲昏了头脑，掉进这样危机重重的深渊，若非脱胎换骨，小楼不可能逃出生天。

由此看来，这少年已今非昔比。

“你们这么肯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少年玩味笑道，“被我杀掉的那位仁兄，可还尸骨未寒呐。”

“百川石在谁手中，我们便效忠于谁。”来者答道。

百川石？

立于不远处的孟岫一怔，此乃传说之物，天地第一神物，听闻足以搅动世间风云，谁得到了它，想让天帝的位子换个人坐也不在话下。

她猛地靠近少年，端详那颗系在他脖颈上熠熠生辉的红玉。

这链子，有些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

她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样一幅画面——雾蒙蒙的山路上，身着暗色衣衫的青年让她搭着手臂下喜轿，他颈间佩戴了一条霁红玉坠链子，尤为显眼。

孟昭将视线挪至少年的脸上，竟从那秀致的眉目里看出几分眼熟。

她惊讶得后退两三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适才那句“有人在幻境外等你”，不是旁人，竟是与她萍水相逢的楼非延说的，他和她一起进入幻境，同样只能在原身主人沉睡时操纵身体。

是过去太多年了么，孟岫心情复杂，尽管气质大改，在青鸟镇时明明楼非延就在她眼前，她却认不出来。

楼非延抚过从恶妖处得来的百川石：“既然如此，听好了，我姓楼名非延，死于非命的‘非’，苟延残喘的‘延’。”

这名字真真切切地砸在孟岫耳中，好似带着无尽的愤恨，令她不敢再瞧少时的楼非延。

他依旧用着她起的姓氏，取了她未想好的名。

“我走运才活下来，缺乏实战历练，你们去找些不知死活的蠢货给我练练手，最好是恶贯满盈不怕死的。”楼非延发话道。

楚行周嘲弄他的那番话犹在耳畔：“你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阿岫很快就会回到丰雲派，不劳你惦记。”

他不是废物，也不会放弃去寻孟岫。

阿姐对他的期望只有八字——心载天地，眼分黑白。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忤逆她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