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几日林季没能写完的信。
活了两世,林季还是不擅长告别。一封信在打了无数遍稿子,却怎么都不满意。
最后他勉勉强强,绞尽脑汁凑出来一封信,还没来得及誊录,就被妹妹叫走做别的事情。一来一回,这封信被林季忘得干净,连同着废纸卷在一起堆在书案下。
盯着那封信,林季无端生出来两分没来由的火气。他想这么要命的时刻,怎么祁嬴还给他添堵。
他负气将信往身边重重一丢。
“咚!”
林季看着轻飘飘落下的信纸,揉了揉耳朵。
他确信,信纸发不出这声音。
“咚!”
响声从院内传来,伴着一阵有些细碎的窸窣声,像是有谁踩碎了院中的枯叶。
“阿玉?”林季坐在屋内,试探着叫着狸奴名字,据说这猫是前几天自己跑到院子里的,彼时他病的厉害,林瑜就把猫抱去自己院子养。那狸奴浑身雪白,她便起了个名字叫阿玉。
猫儿有了名字,有了窝,似乎是明白以后的生活有了着落,顿时大胆起来。它对林季这院子情有独钟,经常三更半夜跑到他这霍霍花。
前几天林季病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猫将他那心爱的墨菊啃的就剩下一个秃杆杆。想到这里,林季腾的站起身。
今天他和这猫必有一战!
“阿玉?你这混球!”林季用力推开房间门,“你那院子里花还不够多吗?就逮着我院子霍霍,我看你是猫仗人……”
话没说完,林季猛地看到地上那一团黑影,定睛一看,那是个人!大半夜的,院子里多了个人比多了只猫可怕的多,林季顿时觉得三魂七魄都要吓掉了,扶着门框脚一软,张嘴就要喊人。
“嘘嘘嘘嘘嘘!”那人听到身后的声音,连忙出声,“是我,别怕别怕,也别叫人。”
他举起被黑布蒙住的灯笼,林季捂着胸口抬眼,对上祁嬴三分愧疚七分意外的眼神。
祁嬴扯扯嘴角,干巴巴的一笑。
见到是熟人,林季松了口气。
“世子,咱们打个商量,”他的声音有些脱力,“以后走门行不行?大晚上的,你不觉得吓人?”
说话时,祁嬴已经走了过来,他没有解释,反而越过靠在门口的林季,将灯笼挂进屋内,反手将林季捞回屋内。
后背忽然传来一阵毛乎乎的触感,林季不怎么愿意的回头,对上阿玉那琉璃般的蓝眼睛。
林季:……
“看来我也没冤枉你,是不是?”林季从祁嬴怀里抱过猫,轻轻捏捏小猫嘴,将那卡在小猫牙缝里的花瓣碎片揪出来。
见林季动作娴熟,祁嬴问:“你的猫?”
“我妹妹的。”林季顺着猫猫,只觉现在心还是突突的跳,语气算不上好,“世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祁嬴身上似乎天生缺了一种叫做拘谨的东西,林季总觉得他不管去谁家都跟在自己家一样。听到林季的问话,祁嬴没立刻回答,反而是给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
余光中,林季能感觉到祁嬴靠在桌边,支着下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不发一言。这气氛诡异又尴尬,也不知道祁嬴在等什么,欣赏什么。上辈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发现祁嬴这人喜欢偷情的氛围。
他放狸奴去玩,迎着祁嬴的视线,坐在他对面。
祁嬴这时又不看他了,他垂下眼睛,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神一亮。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季和自己那遭瘟的破信直直对上。
气氛凝滞,他与祁嬴对视一眼,同时去够那封信。
砰。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书案上,发出一声闷响,林季的信连着手被祁嬴一起按在桌上。
“世子安康,近来可好。听闻世子已到广信,请世子代我向侯爷问好。哦,这句划掉了。下一句也划掉了,”祁嬴凑近,饶有兴趣的看向几乎整个人趴在书案上的林季,“我背下来了,还听吗?”
林季一口气憋在胸口,咬着牙摇摇头。
“世子,你大半夜的过来,只是为了戏弄我吗?”林季死死抓着信。
“信是你写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看?”祁嬴理直气壮,“我当然不是来戏弄你的。我,我本来是想悄悄给你留个礼物,谁知道你的猫从房檐上直直往我身上跳!不过看你这样子,也是半宿没睡。”
祁嬴偏头,望向林季:“怎么了?小先生还愁什么呢?林大人已经没事了,兰阁老告老的折子也批了,你所求的事情,都要实现了,你该开心呐。”
许是夜太深,光太暗,人睡得太少,林季回望他,居然觉得这人神色是难得的,少有的温和。他居然会觉得,祁嬴眼神里带了些温柔浅淡的不舍。
林季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半晌,他动动手指,说:“放开我。”
祁嬴松了手,林季迅速将那封信抻走。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祁嬴的声音响起。
“之前我问你,以后想怎么办。”他说,“你没告诉我,但也告诉我了。陈奇说,你这段时间忙着帮家里归整京城的产业,是打算离开了吗?”
“是。”话说到这份上,林季没什么好隐瞒的,“对。”
说完,他听到祁嬴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