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
祁嬴盯着摇曳的火烛,说道:“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的,反倒是压的人难受。”
“嗯。”林季抓着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两个人就这样诡异的安静片刻,听着狸奴窝在床头打着舒服的小呼噜。
“以后……”
林季想了想,说:“以后世子要是有时间,可以来平洲转转。平洲比不得广信辽阔,但沿着海,别有趣味。”
祁嬴笑着看过去。
“我不想让世子看那封信,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写,写的很不好。”林季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些话时,总觉得胸口很闷,“家父一事,多亏了世子,我的感激,无以为报。我不知道怎么去写,怎么告别。”
林季也笑起来,他说:“我很不擅长这些。”
“年年在学堂考第一的小先生也有不擅长的东西?”祁嬴靠坐在椅子中,姿态放松,挑眉逗道,“没事,还有我垫底呢。”
学堂啊,林季想着,只觉的那些记忆十分遥远,久到他怀念起来很是感伤。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的日子是怎样的,祁嬴的日子又是怎样的。
那时候思来想去,他却想不出来。
广信是辽阔的,一眼望过去,是苍茫的原野。牛羊,马匹,还有自由自在的飞鸟。蔚蓝的天空总是飘着白云,微凉湿润的青草散发着特有的香气。
他和祁嬴就在这样的美景下互相找不痛快。
他被祁嬴锁在过大帐里,祁嬴也被他咬的鲜血淋漓过。
久而久之,他所有的情绪都淡了下去,祁嬴也是。
“世子,”林季开口,“我有个问题。”
“如果,如果那天在大殿上,我的父亲被定了罪,你会恨我吗?”他问。
祁嬴顿了下。
“会吧。”祁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的回答,“避免不了。我虽然认识你,认识林大人,感情上我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他说:“但人活着,不只是为了感情。广信的粮草送不到,就等于每天都在慢慢的耗死人。偷了这笔粮草,在我眼里和卖国没区别。一件事突然摆到人面前,人第一眼能看到的事只有一角,最开始,我避免不了怨恨。”
林季听完,眼神暗了暗。
他问:“你会希望我死吗?”
“不会。”
祁嬴声音坚定,回答迅速到林季都感到意外。好像这个答案他准备了很久,就是在等林季问出口这一刻。
“就是因为我们每次看到的角度都有限,才会有专职调查案子的人,才会有衙门,刑部,大理寺等等地方。在查清事情之前,我不会希望任何人死。”
“如果,那天真的不幸发生了那种事情,我最希望你和我聊聊。”祁嬴说道,“解释,辩白,你是冤枉的就说是冤枉的,不清楚的地方我可以帮你去查,我会信你,我会去查,只要你开口。”
“你是什么人,林大人是什么人,他有没有能力办成这个坏事,我心里有数。”
听到这话,林季忽然抬起眼。
上辈子,在母亲身故,妹妹失踪后,林季忍着恶心认了赵荣,拼命搜集着相关的证据。那时候他查到的线索,全部指向三皇子。
无论是父亲被诬陷还是母亲妹妹被暗杀,线索都显示是三皇子做的。
所以在祁嬴回京后,拒绝所有宴请独独去了三皇子府上时,他认定祁嬴对母亲和妹妹的事情知情。
先入为主的恨意推翻了他最初对于祁嬴与广信的愧疚,从此以后三年林季都无法和祁嬴好好沟通。他那时候很矛盾,想要祁嬴死,又想他活着。
林季为二皇子监视祁嬴,像是和他站在一起,却也因为二皇子没作证一事无法彻底信任。也幸亏没有完全信任,不然林季觉得他当初在得知真相后会崩溃的更加彻底。
在那之后,他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如何复仇上,更没精力与祁嬴沟通。
他心里觉得亏欠祁嬴,但太累了,连说话都觉得困难。
当年京城局势逐渐明了,二皇子是昌武帝属意的继承人,他被立为太子,对祁嬴这个明面上似乎与三皇子交好的武将会怎么做?
林季心知肚明。
所以他那时候想,自己除掉二皇子,帮祁嬴扫除这个隐患,也算是还他了。
三皇子在和二皇子的争斗中元气大伤,若想上位必定需要祁嬴的支持。而且长公主也是皇室血脉,就算祁嬴自己去坐那个位置,也能坐得。
他这样想着,强撑着计划下去。
林季现在活了第二次,身体回到了年轻的十九岁,曾经留在他身上的伤病消散。但那躯壳中的灵魂还是那个精力浩劫千疮百孔的林季,过往的阴霾依旧笼罩在心里。
“对不起。”林季突然说。
“为什么道歉。”祁嬴问。
“很多事,你听着就好了。”林季说。
祁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开口说:“没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林季问。
“很多事,你也听着就好了。”祁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