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死了。
沈月林心里的石头落地,腹部疼得已经麻木,不知流了多少血,他吊在楼梯上,摇摇欲坠。
方才赵白砸下去的时候震倒了楼梯拐角的一排屏风,屏风烧得只剩个残架,如今歪靠在楼梯栏杆上,火焰顺着屏风烧上了楼梯,直奔沈月林而去。
视野被热浪扭曲,沈月林用力地眨了眨眼,火光刺眼,他寻找着自己能落脚的位置,他要从半空跳下去。
左前方有个戏台,已经被大火吞噬,断裂的台柱子砸在了戏台前的水缸上,水缸前有一小块空地没有火,应该是缸被砸裂了,地上浸了水。
楼梯上的火近在咫尺,沈月林心一横,他拼尽全力向外荡了一下,腹部又传来刺痛,他疼得呻吟,松手的一瞬间火焰吞没了楼梯。
眼前天旋地转,方才力量不够,沈月林跌在了一片灼热中,惯性太大,他控制不住自己翻滚向水缸,后背撞在水缸上,沈月林又喷出一口血。
他眼中冒星,浑身都疼,腹部的疼痛最为明显,沈月林闭着眼挪手去捂,手上瞬间沾满黏腻,他靠着水缸不动,努力让自己恢复气力,哪怕是一丝,只要能让他站起。
周围好烫,沈月林记起黎长风的怀抱,那日他就是被这样的炙热烫醒的,唯一的区别,眼前的温度没有感情。
意识被火烤得模糊,沈月林不知蜷了多久,身下慢慢变得干燥,估计是缸里的水流尽了,吸入的气浪灼烧着肺,嗓间血液凝固,沈月林发不出声音,衣摆被火燎得焦黑,他撑着手,倚着水缸站起。
火海中,沈月林看到赵白身子被一根木刺贯穿,他仰面躺着,面目狰狞,胸前的木刺立在火中,如一块玄碑。
沈月林扶着水缸转头,他离松雪楼的大门还有距离,面前火势焮天铄地,沈月林置身于火海,如焰心化形,他虚晃着迈出一步。
楼内的梁柱突然倾斜,方才的楼梯轰然坍塌,在赵白之上坠出一座火坟,沈月林被强大的气浪掀翻,他摔向地面,后脑磕在水缸边,耳内瞬间嘶鸣,鲜血从嘴里不受控制地喷出,眼前泛黑逐渐盖过灼热的耀白。
沈月林再也没有力气站起,他感受到周围火舌逼近,心底泄气。
匪贼走不走正道已无所谓,如今赵白已经死了,陈最便能亲自号令柳西城的兵,匪患总会平定,柳西终会安宁。
窒息感愈来愈强,沈月林眼阖成一条缝,他希望有人能来救他,可火这么大,松雪楼随时都有可能塌,不可能有人愿意为他冒这个险。
沈月林觉得自己命不该绝,他笑了一下,因为这也只是他觉得,耳鸣不断,眼前黑斑晕开,沈月林等待着火烧到身上的灼痛。
远处的松雪楼火光窜天,在夜里格外扎眼,马蹄踏出残影,黎长风的心已碎了千遍,他紧盯着愈来愈近的火光,祈求着子安再等一等他。
松雪楼被烧得倾斜,已看不出原貌,杨花纷飞,被热浪点燃,漫天坠下繁星,黎长风跳进河中,衣袍被瞬间侵透,春水刺骨,左肩如密针急戳,他一跃上岸,冲进火中。
“沈月林!!”
“沈月林!!!”
黎长风发了疯在火中寻找。
“沈月林!!!”
声音变成祈求,木头烧得噼里啪啦,无人应答。
浓烟滚滚,远处的水缸旁缩着一团白,白里掺红,黎长风心一凉。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来,沈月林以为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觉,身体被打横抱起,滚烫被隔绝在外,沈月林用最后一点意识,认出这是黎长风身上的味道。
松雪楼轰然倒塌,黎长风被热浪掀跪在春水岸旁,残碎的木段砸在背上,黎长风把沈月林紧紧护在怀中。
黎长风方才的一跪,震得怀里的沈月林猛烈地呛咳起来,新鲜空气混着黎长风的味道肆意钻进肺里,沈月林把脸紧贴着黎长风的衣襟,他吸了太多的浓烟,嘴里不断咳出黑红的血痰,腹部一抽一抽地骤疼,沈月林眉头紧锁,嗓里随着呛咳挤出断续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