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楸如临大敌地板起脸,整理一下肩膀上手帕就跳起来,“去给霜旦报信,徙倚!”
徙倚以为他要去打架,但他只是去迎接和问询客人。
老霜旦带着孩子们站在拱门下往外瞧,又打了个手势叫他们一哄而散。
烧火炉,接货物,牵座驾兽,抱饲料,到处都是活儿。
这里却只有十二个半大孩子和五个老头老太。
江葭和倾楸当真是挺要好的朋友。
有一天早上,徙倚亲眼看到倾楸把一叠本应由他运送的不知是绸缎还是长袍的东西堆到江葭胳膊上,江葭当然不帮他跑腿,还恶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头,而后拿着钥匙串扬长而去。
“穷凶极恶。”倾楸评价道,“徙倚,你不要总是给她打下手嘛。她很强,自己一个人能搞定所有事情。你只跟着我就行了。”
言罢,他就把许多重物都交给徙倚,自己则跑前跑后询问旅人希望把这些货物放到哪种地方——短时寄存处,即存即取处,还是大储藏屋。
这两人不打架的时候,徙倚就可以同时跟随他们了,观察他们的言行,模仿他们的举动。
他们忙着干活时也不让她离开太远。
也许有一天,她也能独自接引客旅。
江葭离倾楸所说的“穷凶极恶”还差得远,她是个金蜂蜜一样甜美明媚的好孩子。
绳鞋轻便凉快,适宜本地气候,又方便跑来跑去地工作。江葭帮助徙倚置办了第一双绳鞋。
刚到驿站的那些天,徙倚只看一眼餐桌上大盘小盘里赭红的、姜黄的、焦糖色的、液态、固态、胶状、糊状的各类饭菜,就觉得迷糊又为难。
她根本就猜不到它们的口感和味道,不知道该从哪一道菜开始。
留给他们吃饭的时间并不充裕,但江葭像带幼儿吃饭一样依次告诉她食物的名字,伸长胳膊多够来几样让她尝。
不到三天,她就让徙倚把所有菜都尝了个遍。
尽管如此,徙倚依旧很保守,只盛口味清淡的菜。
江葭就说,“看你,只和不甜、不油、不辣的食物做朋友。不要像躲着洪水猛兽一样躲着那些好吃的嘛。你喜欢它们,我能看出来。食材全都是驿站本地种植出来的,很安全呢。就算你想要吃得健康一些,偶尔来点有滋有味的,也犯不了什么大忌讳。”
徙倚听她的话,多拿了两块用虾油和很多盐腌过、泡在酸豆角汤里的炸豆干。
其实她第一口吃这东西的时候就惊喜交加了,只是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欲望而已。
此外,有一种柔软劲道的枝条来自名叫“农神学徒”的植物,它被切成整齐的一段段,用青花椒久渍,味道辛辣还能让人口舌酸麻,截道者和客人都很喜欢这种刺激感,后来她也没能保持清高独立。
焦糖和酱油炒的五花肉更是南疆从没出现过的甜腻厚味,肉皮的口感已经超越了所有甜点。
至于酥叶草,江葭说得没错,它比鸡腿还肥美,比香菇更爽滑,尤其是在油里炸过或者在火上烤过后,只要有它上桌,人们就会开始快速而野蛮的哄抢。
逐渐尝试过这些,徙倚才知道人,是可以从食物当中得到慰藉和乐趣的。
从前,饮食和睡眠对她来说不过是维持生命的手段和流程,重要但毫无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