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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至亲至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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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卿背井离乡时还太小了。”女人偏过身子问素环,“小环也是这儿出身的人来着?”

“回陛下,算是的,臣的母亲是南方人。”

“唔,咳、看小环的样貌,也像是从中西部乌蟾山口、沿茶盐商道迁移至这东南地域的一支雪发、彩目人种的后裔,孤记得选擢宫人时、见过你的母亲……”

“东南……嗯!小环的母亲是东南边山区出身的,小环长得很像母亲来着。”素环眼光懵懂地回答说,“尤其是这双眼的颜色,连花纹都像。爹……父亲说自己的褐眸太普通,说、幸好小环像母亲呢。

尤其这彩目最难留给子女了,异族婚配中、彩目者的瞳色几乎留不下来,孩子十个有九个会随另一方呢。”

“还有这样的事,当真吗?那你的眼睛是稀罕了!”

“回陛下,是真的!”

“嗯……这样啊……”女人听到新鲜事那样轻浅应着,面色平静愉快地点点头。她在甲板上四顾着稍停了会儿,望尽风景,就带头向上层悠悠然继续行了。

三千无言跟上去、却从刚刚开始就惊得脚步虚浮,直到进了棋室与众人寒暄时,也不能稳住心神:

经过刚才两人的一问一答,自己已经模糊的记忆,骤然从脑海中闪现出来了。她想起件顶重要的事——那些摇晃或定格的画面之中、父亲王薰忧郁温和的眼睛……不就该是冰色、蓝得极浅的吗?……

没有错,不是自己附会的妄想。

【前朝皇子王薰,貌似其父,双瞳与中原正统有异。

发色亦浅、发丝枯脆,无寿相,早慧、却懦弱非常,尤不愿习武。

又因其父失宠,王薰亦招女皇嫌恶,幼年封其为离王、远离都城。】

读过前朝的史书,三千亦想不起父亲具体的发色瞳色。如今知道,原来“双瞳与中原正统有异”,是指瞳色冰蓝这一件。

虽说白发冰瞳的女子、除自己之外也是有的,艺女司时、也有两个姐妹与自己一样。

但是,若有人与父亲有过接触、又听闻过母亲的出身,定然会明白离王那位失踪的女儿会生成这般模样:白发、冰瞳。

几乎错不了。

……

三千感觉自己就像被证据锁定了似的,摇头锁眉,就差没有烦恼地叹息了。

“哎呦天母大人,您这般蹙眉,下官还以为您哪里漏了一着呢,”对面的英治,像是喝了些酒水,脸红醺醺地拱手笑拜道,“下官见大人皱眉,自己看来看去,明明下一步还就是要行那杀招,大人一路猛攻、最后关头可不必演戏了呀!”

“哈哈哈哈!孤也以为呢,还觉得奇怪。天母大人别演了,给英卿一个痛快吧!”

“陛下为臣做主呀!今日大人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英治傻了一样呵呵笑。

“自己技不如人,这事儿孤做不了主。”女人揣起手逗她,“孤看英卿也不是那好面子的人,算啦!”

周围涌起哄笑声,都给女人捧场。

女人与英治的笑谈将三千弄醒了,才发觉自己正下这方桌上的小军旗。

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无遮无挡地连出猛着,吃光了英治一盘兵马、只留残兵独将。如今正要对英治“下杀手”呢。

只顾想自己的事儿,一着棋也没让,英治方才该是挠头搔首、感觉面子丢尽了吧。

察觉满室人都看过来女人与自己这边,三千对英治撇眉松颜,眼底泛起清浅和蔼的笑。

她未下最后一步,机智妥善地用手掌胡了满盘棋。

而后边颗颗重新摆好棋子、边说:“试一试新学的棋谱罢了,全按照谱来的,英大人莫怪。我听闻,英大人擅长小军棋的‘食其攻线’新弈法,百战百胜,我亦想与大人切磋,大人可否授此弈法的规则给我呢?”

“什么玩法?食其攻线?孤听都没听说过呢。”女人也兴致勃勃地坐定在三千身侧的椅子上,端臂凝神,静等对面的英治发言。

“哎呀呀!都是臣在童学做义教时,跟一帮小娃娃从六兽棋学来、自己改进到这小军旗上随便玩的,不是什么正经弈法……”英治两手夹进膝盖处,左右撇着脸羞赧不已。

三千为她故作矜持、却矜持不起来只剩傻气的样子摇头失笑。

“啧!平时谏奏数你的唠叨最多,如今竟滑稽地忸怩起来,说!”女人抬抬下巴催促她道,“咳!孤想学,说给孤听听。”

“臣遵命。”英治才点头,软手小心翼翼拿起棋子、湛着一双圆乎乎的蓝眼睛示意道,“很简单的。平常对弈、要食下对方棋子,需要在对方棋子进入、并停留在攻线内的下一步才能食,且一次只食一个。

而这种食其攻线的弈法,只要走动一步棋子,在此子攻击辐射线所及之处的对方棋子,当即全军覆没。

看,若开启步兵阵、将大炮抬出——大炮辐射的这一线,全都拿下!”

女人眨眨眼、抬手先捏上下巴,浅吸口气,又伸手去棋盘上摆弄,很感兴趣地直击要害道:“这弈法倒是杀得很快嘛!”

“回陛下,正是。传统的六兽棋耗时较长,童学的孩子用晌午饭后短暂的午休时间、根本下不完一局,以此弈法,却能迅速结束三、四局。”

“垂髫小儿,的确是最富妙想、最有兴创能力的。”女人点头笑说。

周围的官员越聚越多了,多有逗笑和议论声。英治坐在椅子上眼神顾盼,似有些骄傲和被围观的兴奋在面上。

“原来如此,”三千问她说,“那么胜负、不会像往常的规则那样,食了盘中‘国主’就能定的吧?国主在阵营正中间,对方最多两招就必定能将其吃下。”

“对啊,国主死了棋没输?那谁死算棋输了?”女人扬眉道。

“诚如陛下与天母所想,臣改进时,认为最有趣一条就是这儿!”英治有些忘乎所以了,拍腿嘿嘿一笑说,“一方率先被全部食光、才算输了这棋!就如这人世间的战争,真正的输却全局、真正的亡国,是异族入侵以至全军皆降、全国皆无反手还击之力才算亡!非死国主一个就算……”

她这话说得太惊悚了:

——国主亡了,也没有所谓的输赢。

——国主,无关紧要。

三千眼中含惊地对英治轻摇头、猛眨两下眼睛。

周围寂静、只一扇通气的窗外传来有规律的大船推浪声……随着地板一荡、英治身子发抖,眼中泛起惧怕的水色,住嘴不再说了。

她迅速将身体撤下座椅,在围观者的靴鞋之间寻了空子、咣当跪下:“陛下!臣误出大逆不道之言!臣只说弈法、绝无他意!陛下、臣该死!”

女人仍在咧嘴绽笑,笑意未变也未收,只是有些僵住了。

她终是垂眸看去英治头上、一手把玩旋转那“国主”的棋子,眼光和蔼地沉声道:“英卿说得不全对。

就算国君崩逝、江山易主、满盘军队覆没,国也不算亡。”

“……陛下?”

“只要百姓还在,国之生机就还在。

异族侵国以至亡国之祸,乃是——百姓遭野蛮异族屠戮、奴役、虐待,人文典籍被毁,此后土地上充以异族之子民、文化之重大惨祸。

可,若国君、重臣、军队将帅覆没,此后必然难有人护佑手无寸铁的百姓,百姓将遭难,人间将同于炼狱。

偌大家国,需主事者、需官府、军队。

历朝历代,这些人太过衣食无忧了,常常因此忘记己身职责,只顾自身位居人上、坐享雍容、耀武扬威。岂知高官厚俸、以私欲而受之,于正道君子之心、之魂,是至高的侮辱!

所谓“人上之人”,应是为护佑“人下之人”所用,是护佑百姓、繁昌万民之用。

承万民之愿而仕,当以万民愿为己愿,排除万难笃行不怠、死而后已。

人之肉身不过百年之器,其后必有一死。将帅会亡、臣子会亡、国君亦会亡。

可万万年后,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物阜民熙、太平安宁……

则可视为我盛花之光辉存续矣。”

女人的话,声调并不高扬,却大气磅礴、道理震惊当朝四座。

“陛下……说得极是。”英治凛然埋首。

以新派年青官员为首的室内群臣,无言跪下叩首,却并非因她是那生杀予夺、厉色骇人的鬼君才跪——这一跪、无人再呼万岁,甚至无人再称陛下、不经思考地高喊她英明。

只因为在如此场合中,跪礼,是所有人能想到表达尊敬的至高礼仪:

世人多以短浅目光,顾盼未来、仰望高位,担忧明天、明年。

而圣人如天,目光俯视苍生,竟看穿看透了此后万万年。

真圣明,当如是。

三千望向女人,看她略有苍白的面上,被西天沉没的残阳和黯下去的残霞映上悲壮的橙色。

余光里,窗外三两鸦鹭、负着斜阳悠悠而过,川面波光折日、浮泛一面寂寥的碎红。

三千莫名有些悲伤、更多的是深刻凶烈的感动。喉中紧了再紧,眼前起雾,一旦眨眼、两串清泪竟就这么滑下了脸颊,紧接着、泪痕上又覆盖过新的泪珠: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禁不住胸中之情的翻涌、而初次落泪到失去了控制,只觉得震撼、心折——在女人心灵深处竟早就生出了……与自己胸臆中的道义、理想和信念,完全相同的东西。

女人看过来,察觉她的异常,抬手以掌根拭她的泪,扬眉勾唇作惊诧之色。

三千赶快眯眼摇摇头,不叫她担心。

受她百般好,更同心若此,至爱至亲之人,世间非她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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