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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添丁,又是江永陵第一个嫡子,按说是要好好庆贺一番的。偏这孩子赶上的时候不好,老爷子身子愈发地不好了,少有清醒的时候,府里自然就不适宜再操办什么喜事。
就连洗三,也是一切从简。
宋家那边派了宋氏的几个嫂嫂来,个个都客客气气地,丁点没挑江家的错,连一向讲究排场的宋家大太太,也没敢说三道四。
宋家三太太一坐下,拉过宋氏的手,亲昵地道,“我就说,咱们兰姐儿是有福的。”
宋家二太太也跟着应和,“是啊,老太太听说你生了烨哥儿,高兴坏了,大半夜的爬起来给菩萨敬香,道要还愿给菩萨修个金身像。你这些年总是没消息,老太太也替你着急。这下可好了,看他们还说什么闲话……要我说,就是见你嫁得好,别别扭扭说些酸话。”
宋家二太太说的是外人,同坐着的宋家大太太,却是面色一僵,疑心二太太是拿话刺她,毕竟她先前拿兰姐儿没孩子的事说嘴。偏偏她抬头去看,说话的几人已经换了个话题,大太太只好继续干坐着了。
“对了,烨哥儿出生后,可沾了文气了?”宋家二太太问起。
宋氏也没隐瞒,“叫他二哥抱过了。”
在座的都是识趣人,又都捧着宋氏,自不会提什么嫡庶尊卑来打宋氏的脸面,也就顺着宋氏的话往下,聊起乡试快放榜了之类的话题。正说着话,尹妈妈领着宜嘉过来了,聊着正火热的几位太太也停下了。
宋氏招手,叫宜嘉到自己床边来,笑着问她,去前厅看弟弟了没?
宜嘉拜见过几位长辈,笑着回了继母的话,“去过了。我还托二哥找人帮我用金子打了个三元宝,方才给烨哥儿做了添盆。族里许多长辈都来了,那盆都装满了。”
宜嘉说罢,那头宋家三太太却是接了腔,说起了件自己最近听来的事,问宋氏,“我最近听人说,今年陛下封的皇商里头,有个姓薛的人家。好像是……”她想了想,“南直隶的薛家?就是不知,是不是一个薛……”
士农工商,本朝虽不会特意打压商人,也不曾颁布什么律法,但一般官宦人家,都耻于同商户人家做姻亲。但皇商,却是其中的例外。
如宋家这样自诩清流的人家,都会打听上几句。京中各府,怕是早已传遍这事了。
宋氏也没回避,点头替宜嘉认下,“与宜嘉的舅舅家,确是同一家。”
她这话一出,女眷们的目光不由得都看向宜嘉了。如宋家二太太和三太太这样精明的,立即打起了盘算。
要是从前,几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这心思的,就如当年宋氏嫁给江永陵,她们那时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觉得宋氏是自降身段。如今,看宋氏过得这样好,几人的心态,也渐渐变了。
清流的名声虽好,可当不了饭吃。老爷子在世时,宋家是风光无两,可老爷子这一走,宋家不也就江河日下了,日子过得还不如那些他们看不起的人家。几个太太都是掌家的,知道日子不易,一时都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儿子里,有哪个与宜嘉年纪相仿的。
宋氏见嫂嫂们若有所思的神情,也猜到几分,但宜嘉尚小,还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宋氏自不会开这个口,只装作没察觉的样子。
不一会儿,烨哥儿被乳母抱着回来了。宋氏的娘家人逗弄了会儿烨哥儿,被请去和老夫人说话,尹妈妈送完人,回到屋里,服侍宋氏喝益母草茶,边道,“方才二太太和三太太那意思,奴婢瞧着不大对。”
宋氏喝着热乎乎的茶,摇头道,“还不是瞧宜嘉的舅舅家做了皇商,动了心思了。这事我不过问,宜嘉还小,是三房嫡女,父兄又皆有本事,我就是再大的私心,也开不了这个口。且宜嘉的婚事,我说了不算,你当老太太真不疼宜嘉啊?我哪回过去,老太太不问……这事,你也只当不知道就是。”
烨哥儿的洗三宴后,府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众人如今都心知肚明,就看是老爷子先不行了,还是乡试先放榜。若是前者,老爷子怕是走了都不安心。好在最终还是乡试放榜的日子先到了。
一大早,宜嘉他们在鹤柏堂吃早膳。桌上琳琅满目摆了各色吃食,不过大人们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一个两个都心不在焉地说着话,实则都盯着门口的方向。
宜嘉正低头吃熬得软烂的莲子银耳羹,想起早上起来时,似乎是听见喜鹊在窗外叫,她说给董妈妈听,董妈妈道这是好兆头。说不定就是二哥考中了呢。
她这边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紧盯门口的余氏,看见有人跑进院里,险些猛地站起来,因着人多,才稳住情绪,屏息等那下人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可是去听榜的回来了?”
那下人喘着气摇头,不等再问,就说,“是报录人带着捷报来了——”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算冷静的江二爷几个,也都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各省每年乡试不过取录三百余人,唯有前三甲,才会有报录官上门送捷报。难不成他们江府今年非但榜上有名,还出了个乡试三甲?
江永陵目光在两个儿子间徘徊,最终迟疑地落在波澜不惊的长子身上,收回视线,“你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