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渡当然不肯罢休,他急得眉头紧皱:“谁让你去挑衅皇上的!”
“什么?”段秋平连装病都忘了,清了清嗓子将沙哑的意味盖下去,疑惑道:“谁挑衅了?”
“跟我有什么好装的。”宋渡缓缓蹲下,“大中午的闯大殿,逼问皇上怎么处置你。段秋平,你也真干得出来。”
段秋平歪着脑袋想了会,哦,好像是这样的。想罢自嘲地笑了笑,连宋渡都能看出来的事,他竟毫无意识地去做了,甚至遭到反噬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亏他自诩工于心计,八面玲珑,却原来也有蠢到这种程度的时候。
“哦……”段秋平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其中缘由,“可能是……被夺舍了。”
宋渡四处看了看,做贼似的压低声音。他那声屁还没放出来段秋平就听到了响。
段秋平连忙摆手,身体微微前倾,咧着嘴笑:“你想帮我?”说罢又自顾自地摇摇头,“那可不行,好不容易将你的账清算干净了。这么一来,我岂不是要倒欠你的?”
宋渡要伸手进去打他:“你少来,你若死在这,若羌还不定怎么纠缠呢。”
“哟,”段秋平抓住他的手腕将其送出去,“殿下还真是长大了,居然也能有如此思考。”
似乎被宋渡说服,他短暂地沉默了下,又似乎还有顾虑,段秋平连连摇头:“那也不行,这算什么理由。”
宋渡还欲说什么,段秋平不耐烦了:“快走吧你,我不想跟你讲话。”宋渡骂骂咧咧地在原地站了一阵,似是不甘,但最终抵不过段秋平的催促。
牢狱里再次陷入寂静。连宋渡都听到了消息,宋音之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该来给他这位可怜人施舍一点关心啊。不过他也没资格说什么,毕竟上一场见面两人才不欢而散。现在她肯定认为自己是个疯子、登徒子,不值得她上心。
皮肉之下似乎有一把刀凌迟着他,迟来的钝痛让他软倒在地。终究没有好好告个别。段秋平忽然反悔了,觉得自己方才算了一笔烂账。
太阳落山,顺便将一点余温也带走了。整个牢狱里只剩他粗重的呼吸声。段秋平冷得发抖。
身体忍不住蜷缩,他低低地骂了一句,听到了周围有人声。段秋平下意识闭了嘴。
一点昏黄的灯光由远及近,段秋平忍不住循着灯光的移动看过去。见到来人,他强撑着也要坐直身子,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锁链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不知道她是怎么捣鼓的,半天都打不开。段秋平觉得自己像一直撑着身体等着画师画相的人,舍不得露出一点疲态来面对眼前人。
“段秋平!”段秋平一下就笑了,他就知道她第一句话是喊他名字。
宋音之靠近的时候,他好像有些藏不住了,身体一放松,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靠在了她怀里。
“别睡,段秋平!带你出去。”
“咋回事?”
听见宋渡的声音,段秋平有些扫兴,缓慢地撑起身子,疲惫地问道:“去哪里?”
宋音之还没说话,宋渡就抢着说:“宫里你肯定待不下去了啊!等送你出宫,放心,皇上心里知道,不会追着为难你。到时候你想去哪去哪。”
段秋平脑子里转着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呵,他是该说宋荣自负还是蠢。明明如此防备他,却愿意放虎归山。他倒是不担心他段秋平回国后带兵卷土重来,真当李顾闹几天改革就能让国家改头换面了?
寒风瑟瑟,宋音之和宋渡不便出宫。为了掩护段秋平,他们连手上的小提灯都熄了。三人沉默地走在路上,脚步踏在干树叶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
宋音之觉得该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若说“后会有期”呢,段秋平回了若羌后再来到靳国,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又有什么样的目的。这让她想一想就不寒而栗。但一想到此生不再见,又让她心里堵得慌,看着面色不明的段秋平,她又不忍说了。
段秋平被宋渡揽入怀中,他顺势就前倾着身体,顺从地任由宋渡抱着。如果天涯路远再会无期,此一拥抱让过往恩怨两消,给了彼此一个体面的告别。
宋音之沉默地看着面前相拥的二人,忽而伸手,后又缓缓垂下去。一阵巨大的寒风吹过来,三人都瑟缩了一下。
“走吧你。”宋渡将段秋平送上马车,伸长手臂招了招手。
段秋平一眼都没有看宋音之。
马车颠簸,记忆不受控制地回到了三人城破出逃的那日。这回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逃避着宋音之的眼神,害怕和她告别,心里总还是惦记着,若没有挥手送别,是否代表了他们的缘分未竟,总还有再重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