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那片毛发,果见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从其中汨汨涌出,顺着腿缓缓流淌。
她连忙吩咐小翠:“去外面问问有没有侍卫随身带着金疮药。”转头又吩咐小荷:“去找沙弥要块干净的帕子和一盆温水。”
白狐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琥珀双眸变得湿漉漉,满含感激之情。
嘉慧越发觉得它有灵性,心中暗忖,或许在这佛门净地救下它,也算自己一场福泽与造化吧。
闻得后院惊现罕见白狐,方丈主持与正在祈愿的女眷们纷纷赶来。
一时间,人群熙攘,白狐受了惊吓,直往嘉慧怀里钻。
嘉慧全然不顾血污沾身将它抱起,悉心安抚。而后更是亲自动手,极为细致地为它擦洗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中,白狐只是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未曾有丝毫挣扎。
伤口刚刚包扎好,白狐举起两只前爪,作揖似得朝嘉慧拜了拜,接着便从她身上跳走,穿过彼岸花从,跃上墙头毫不犹豫地跳入后山树林,倏忽不见踪影。
见此情形,众人无不惊讶,方丈手捻佛珠,施礼道:“格格心存大善,今日与这灵物相遇相惜,结下善缘,乃天赐之幸。日后定得庇佑,福泽绵长。”
白日里这番奇遇到了晚上还被阖府上下津津乐道。
不过嘉慧的舅舅——安悫郡王玛尔珲全然不知。
他忙于操持外甥女出嫁诸般事宜,忙碌得似陀螺,直至夜色深沉,墨染苍穹,方才得以归家。
与他一同返回府邸的,还有帮着筹备答谢宴的三个兄弟,包括四弟吴尔占,小舅子鄂伦岱,表妹夫纳兰揆叙。
管家早已备好一桌丰盛酒席,以酬爷们们今日之辛劳。
酒过三巡,四人兴致高涨,吹牛打屁无边无沿。
鄂伦岱满面春光地吹嘘起自己昨日新得的一幅奇画。
据其所言,画上绘有一女子,人头狐身,其容色妖冶魅惑,似能勾魂摄魄。
玛尔珲听闻,不禁哂笑,直言鄂伦岱一介武夫,于审美方面恐难有高深见地,其所言未必属实。
吴尔占亦随声附和,表示定要亲眼目睹此画,方能判定真伪。
纳兰揆叙便撺掇鄂伦岱速速回家取画前来一观。
所幸鄂伦岱居所距此不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侍从便携画而归。
但见那画被层层包裹,外层为一方精致锦盒,锦盒之内又套着柔软鹿皮卷套,卷套之中尚有一层上好缎袋,足见鄂伦岱对此画珍视有加。
糙汉鄂伦岱此时格外细致,生怕旁人碰坏了画,不肯假手于人,先在身上上反复擦拭双手,方将画从缎袋中缓缓取出,小心翼翼地将画徐徐展开。
座中诸人,皆为见惯世间奇珍异宝的顶级权贵,平日里难有宝物入其法眼。此刻被鄂伦岱这般郑重其事的架势撩拨起满心好奇,皆不由自主地伸长脖颈,欲先睹为快。
一旁管家心思细腻,提起琉璃灯盏,轻步向前凑了凑。
在卷轴完全展开的一瞬间,玛尔珲手执酒杯半空停滞,眼神惊滞,嘴微张无言。吴尔占双手紧扣桌沿,身子前倾,目如铜铃。揆叙碰倒了酒杯,酒洒一身浑然未觉。
管家亦愣在当场,张大嘴巴,浑然忘我。
只见素锦画布之上,静静伫立一位半人半狐的女子。
上身肤白胜雪,清冷卓绝,周身仙气萦绕;眉眼精致含威,仿佛能洞悉虚妄;鼻梁高挺、红唇微抿,没有半分柔态,尽显尊崇冷傲。
下半身为狐,狐尾蓬松盛大如华盖,尾尖优雅上翘,勾出曼妙弧度,毛质柔顺亮泽,似流淌的月光汇集,散发着幽微光晕,透着难以言喻的妖冶靡丽。
仙的清冷与狐的魅惑融合成睥睨众生、摄人心魄的美,叫人一眼万年,再难移开目光。
鄂伦岱目光迷离,带着几分自得与沉醉,咧着嘴高声问众人:“如何?信我否?”
众人如梦方醒,赞叹不绝,急不可耐地询问画是何人所做,所画之人可有参照等等。
鄂伦岱故意卖关子,命令众人先喝酒。
大家无有不从,纷纷端起酒杯。
突然!
“哎呀!动了!她活了!” 一直默默提灯站在一旁的管家,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去,手中的琉璃灯随之剧烈摇晃起来,忽明忽暗的灯光洒落在画上,为本就如梦似幻的画中人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醉意醺醺的吴尔占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阿克苏,你没喝酒也醉了不成?”
正坐在画对面的揆叙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紧接着猛地站起身来,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得尖锐:“她真的活了!”
其余人心头一惊,都凝神朝着画望去。
就在这一瞬,画上忽然白光大作,那光芒强烈得让人完全睁不开眼,与此同时,一阵奇异馥郁的清香从画中逸散开来,弥漫在所有人鼻息之间,悠悠往人心肺里钻。
众人既恐惧又期待,想逃,脚却仿佛被钉在原地。待光芒渐渐柔和,都不由自主地缓缓睁开眼,抽气声顿时此起彼伏。
只见画中人竟从画里走了出来!
她已经完全幻化成人形,有脚无尾,穿着一条裸露双臂的白裙,上窄下宽,细腰如蜂,裙长拖曳至地面,露出一个尖尖的鞋头。乌发浓密垂顺,直泻腰间,白纱和黑发一起随风拂动,显得灵动轻盈,仙气氤氲。虽衣不蔽体,然其目光如寒星利刃,令人敬畏不敢直视。而白裙上的斑斑血迹,像是在提醒观者,她不是那种被偷了衣服就被凡人予求予夺的仙女,而是暴虐嗜血的妖邪。
他们再无半分亵渎之意,只觉得魂颤股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