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出龙泉山庄大门,郭绵的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起初,她以为是有人关掉了路灯,可抬眼四望,天上那轮明月竟也消失不见。随后,她又怀疑自己被罩在了某个容器之中,可高声质问,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试着打开顺来的手机——辛丞的,然而无论怎样操作,都没有任何光亮或者声音传出。
她不禁怀疑自己晕倒了或者已经死去,此刻仍在运行的,只是意识或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极远处一点微弱的白光缓缓浮现,似有若无的谈笑声也渐渐传入耳中。
她朝着那光线和声音的源头狂奔而去,待到近前才惊觉,自己竟又置身于一座宽敞奢华的中式庭院之中。
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珍馐美酒冒着热气,五个年龄不同、相貌各异的男人或坐或站于桌旁,正痴痴地望着她。
怪异的是,他们光溜溜的脑袋上都顶着一条细细的辫子,身上也都穿着圆领右掩襟的清式长袍。
郭绵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自己来时的路。可哪里还有路呢?除了如浓墨般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静,什么都没有。
看来没有选择,只能继续前行。
尽管前方极有可能是她无比厌恶、极力排斥的封建王朝。
在亲历过胤禩穿越后,再看到清朝人,她已经不会第一时间想到鬼。结合身后那段非比寻常的路,她大胆猜测自己穿越了。
那些人看到她的反应和她第一次见到胤禩差不多,应该是把她当成了‘鬼小姐’,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郭绵不知道这是何年何月,只知道在封建社会,当猫当狗当个鬼,都比当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强。
她得利用古人的愚昧迷信,让他们敬畏自己。
她目光轻蔑地扫过诸人,拿着说话剧台词的腔调,中气十足地喝令:“座下何人,报上名来。”
原本就胆战心惊的玛尔珲等人,只觉得其声仿若九霄云外传来的神谕纶音,空灵且极具穿透力,于这庭院之中訇然回响,每一个音符都似携带着天威,重重撞击着他们的耳膜与心神,让人不敢有丝毫违抗与懈怠。
哗啦。
琉璃灯猝然摔碎,管家匍匐在地,哆哆嗦嗦地答道:“小……小人阿克苏,顺治十六年生人,今年四十四,在安亲王府当管家。”
顺治十六年生,今年四十三……那么今年是?
郭绵暗暗捉摸着,把目光投向正对自己的男人。
揆叙倒吸一口凉气,强作镇定地站起来,而后撩起袍子缓缓跪下,不过眼睛大胆地看着她道:“鄙人纳兰揆叙,康熙十三年生,今为翰林院侍读。”
纳兰揆叙!
郭绵对这个人有印象,因为他是铁杆八爷党。他爹是纳兰明珠,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纳兰性德是他亲哥。他原本死于康熙末年,雍正上位后,给他换了块墓碑,碑上写着‘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
不过目前,至少在郭绵看来,他白净斯文一身正气,不像个奸佞小人。
通过这两位的自述,郭绵已经确定自己穿到了康熙四十年。
此时胤禩应该是……二十岁?
那他现在是在未来,还是在这里呢?
“在下吴尔占,生于康熙十一年,今任散秩大臣。”
揆叙左手边的男人犹犹豫豫地跪了一条腿。
吴尔占!
这个人郭绵也有印象,他是安亲王的小儿子,八福晋的舅舅,铁杆八爷党,更是第二次废太子的前锋,可惜冒着惹恼康熙、被太子清算的风险,成功废掉了太子,却是为雍正做了嫁衣。最倒霉的是,雍正登基第二年就把他咔擦了。
“吾乃安悫郡王玛尔珲,平生以善立身,未行不义。此乃吾之宅邸,府中六百四十余众,皆为淳善之人。恳望仙人施恩,赦宥吾府。仙人但有所需,有所差遣,吾当效犬马之劳。”玛尔珲双膝跪地,目光赤诚而敬畏。
吴尔占回头瞪着他,低声道:“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皇上,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一句话把玛尔珲说的面红耳赤。
先前跪下的揆叙却像没听见似的,腰板挺直,痴痴得盯着着那双如羊脂玉一般光洁细腻的双臂,脑海中浮出一句诗,‘素臂欺霜似藕纤,皓腕凝脂韵自添’。
郭绵没理会他们,目光微转,移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执画人。
“我叫鄂伦岱,是当今皇帝康熙爷的表弟。”
鄂伦岱没有跪。
他生而狂傲,把他爹气到请康熙杀了他,康熙不仅不杀,还给权给钱,让他当自己的保安队长(领侍卫内大臣),把他惯得越发唯我独尊。乃至雍正登基后,他根本不把这个大侄儿放在眼里,更视朝廷威严如无物,公然在乾清宫(雍正办公的地方)‘掀衣便溺’(撒尿)。
雍正交给他的差事,他已读乱回,雍正问他说的啥玩意,他就说,‘我不懂你非问,我就胡编呗’。
还有一次,雍正批了一份折子,让他转交给另一位大臣,他出门就给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