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男人捧着赤金色的高脚杯放在鼻尖嗅闻了下,颇具存在感的鹰钩鼻耸了耸,暗叹下毒者的阔绰手笔和制艺精妙。
“毒触手嫩枝上的毒液、囊毒豹的鬓毛、比利威格虫的蜇针、河豚的眼睛,”斯内普又拿起盛放着剩余液体的酒瓶,有些怀疑的看向迫切地想证实自己无辜的昔日教授。“只是校长杯中的酒有问题,其余没有异常。”
邓布利多喟叹了一声,宽慰似的对老同事说:“霍拉斯,我清楚这与你无关,你只是希望把那件事永远地埋在心底。这没什么错,但哈利——”他动了动那只完好的手掌,示意男生上前。“我以为你会愿意帮助这个孩子,在你和他短暂的相处里,你会发现在哈利身上有曾经最欣赏喜爱的品质。勇敢、活泼······”
“你们会想要聊会天儿,开诚布公的,在这里······别让那些已经献出生命的灵魂蒙垢、白白牺牲了······”邓布利多精神越发不济,却还是拒绝了身旁哈利搀扶的手,给这间琳琅满目堆积着奇怪仪器和书本的办公室施了个隔音咒。随后又瞥向面色阴郁的黑发男人,率先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斯内普盯紧眼前这个,还有多余精力怀念一个世纪前学生时代往事的老人。皱眉打断了他的演说,“鉴于你目前糟糕的身体状况,去医疗翼跟你偏爱的格兰芬多学生做伴,是个好主意。或者你更想提前给自己构思好一个墓志铭?”
邓布利多也不见恼怒,似乎平静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离死亡更进一步的事实。“原谅人一旦年纪大了,总会不自觉地想要找人倾诉······你也注意到了吧,那个还不太会控制焦躁紧张的男孩——每个被赋予标记的人,都能感受到伏地魔的情绪吗?”
斯内普绷紧了嘴角,阅历和习惯可以帮助他掩盖,最近时常莫名灼痛的黑魔印记。
但同一时间频繁捂住手臂的德拉科,额头冒出的冷汗,轻易就暴露了他已经被黑魔王收拢的真相。
“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德拉科,对安琪。”邓布利多望向浑身气息越发低沉的男人,“我更倾向于这是种惩罚,为了弥补卢修斯的过错——伏地魔计划让那男孩杀死我,在那之后呢?”
邓布利多叹息了声,比起自己这身老骨头更在意那两个被逼迫的灵魂。“第一种可能性逐渐趋于零,德拉科失手,付出代价。就我认识的安琪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不甚在意地将银灰色的袍袖抖了抖,掏出了颗柠檬黄色的糖块,塞进嘴里。酸涩刺激得歪曲的鼻子皱了皱,“现在看来是第二种。但我以为伏地魔最开始没有回避安琪,是为了确保这项任务由你接替——实际上是对你的考验,是否真正忠诚于他。”
“我想,黑魔王是这么设计的。”短暂的沉默过后,斯内普生涩地开口道。
邓布利多了然地点点头,“安琪没向你透露一个字吧?”男人无言的回应更让他确信了什么乐见的事态。“她决意自己去做这件事,我早说过用分院帽分类有些太过草率——谁能说这不是种勇敢呢?”
邓布利多的微笑里有欣慰和释然,“懂得爱的灵魂澄净而美好,我不愿意因为我的缘故把它弄得四分五裂。你也一样吧,西弗勒斯。”
斯内普没准备给面前感慨生命的老人添些谈资,“所以你打算?”“必须由你杀死我。”邓布利多不容置疑地说。
“那么我的灵魂呢,邓布利多?我的呢?”斯内普充满怨恨的厉声诘问。“你觉得许多事情都理所当然,邓布利多!有没有想过我不愿意再被你驱使下去了呢!”
邓布利多的理智清醒的眼睛闪了闪,“你发过誓的,西弗勒斯。你知道帮助一个老人免于痛苦和耻辱不会伤害你的灵魂,我请求你为我完成这件大事。死亡对于我来说,是一件无法更改的结果。”邓布利多将斯内普脸上的愤恨和挣扎尽收眼底,“我知道,比起我,你更不想她的灵魂沾上污秽。”
二人站立的格兰芬多塔楼格纹交错的拱形窗户里,天色由靛蓝逐渐过渡到青白。最终斯内普轻轻颔首。
待邓布利多慢悠悠地回到校长室,里面只有捏着一小支广口玻璃瓶的哈利在跟画像交流。
“教授,我得到了——斯拉格霍恩的记忆,关于魂器。”哈利有些踌躇,不知道斯内普是否已经帮他清除掉莫名其妙中的毒,或许他该向揽着罗恩那样将校长送去医疗翼检查?
邓布利多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哈利,这是激动人心的消息!我知道你能办到。”他接过盛有记忆的容器,走到放置冥想盆的木柜前,向哈利递出完好的手掌。“现在,让我们看看你努力的结果。”
等哈利重新落回校长室斑驳颇具年代感的地板上时,耳边传来邓布利多深远的声音:“你听到了伏地魔的话,他特别想从斯拉格霍恩口中知道的是如果一个巫师制造多个魂器会怎么样,如果一个巫师为了逃避死亡而不惜多次杀人,多次分裂他的灵魂,存在多个单独储藏的魂器中,会有什么后果。”
片刻的停顿后,他继续道:“还记得那本日记吗?哈利?”
黑发男生肯定的点了点头,“那里面藏有他的灵魂?”
邓布利多鼓励地看着他,“其中一片,但已经不复存在了。这也就证明了,他不是不可消灭的,已经被你战胜过了。”老人分给了哈利几颗黄澄澄的糖粒,自己也含了一块。慈祥地瞥见毫无准备的男孩被酸涩口味刺激得倒吸了口气。
“在今天以前,我还有疑虑。他到底将灵魂分裂了多少次,为了达成永生的理想——但你获得了关键性的数字,‘7’,最有魔力的数字。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如何将伏地魔消灭的秘密。”邓布利多快慰感慨地说。
不知是被柠檬雪宝还是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吓到,哈利神情几乎崩溃道:“但它们可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隐藏着——掩埋或隐形。”
“我很高兴你能看到问题的严重程度,”邓布利多镇静地安抚他,“但首先,我必须告诉你。这段看似漫长的找寻摧毁的行程,并不是只有我们在孤军奋战。还有伙伴,同一条道路上的亲友。我为此付出了代价,才更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他摆弄了下自己枯黑的右手,无奈的笑了笑。
邓布利多循循善诱,耐心十足,“你消灭了日记,我消灭了戒指。那些来不及向他们展露信任的后背的战友们,在他们的帮助下,摧毁了斯莱特林的挂坠盒、拉文克劳的冠冕······”
哈利一头雾水地听到老校长用简洁的语言,讲述着四位创始人遗物的故事。他刚分出心思感叹魔法史还是该由她来上,就被邓布利多突然抬手的动作提醒,下意识顺着手臂的方向望去。
琳琅满目堆积的书本前,被环绕放置着一个玻璃匣子,透明的容器里安放着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宝剑。
“格兰芬多的宝物安然无恙。那么现在只剩下——”“赫奇帕奇!”哈利迫不及待地接话道。
邓布利多满意的颔首,补充道:“我相信你对那条袭击亚瑟的蛇一定还有印象,如果我的猜测不出意外,他杀死那位误闯的麻瓜老头后,将纳吉尼作为了最后的魂器。”
哈利闻言有些震惊,“可以用动物做魂器?”
“如果时间允许,我很乐意跟你讲述她还身为人类女性存在时发生的故事。但现在,哈利,”邓布利多看向表情呆滞不可置信的男生,“伏地魔对她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支配力,即使在蛇佬腔中也是罕见的。我们无从确定她是否还存有哪怕一点为人时的善良······但无论如何,都要狠下心杀死她。”
哈利若有所思地重重点头,“魂器被毁时伏地魔会知道吗,教授?他能感觉到吗?”
邓布利多将视线移向木桌上,逐一摆放着的已销毁的魂器们,“非常有趣的问题,哈利。我想暂时不会。等他察觉到自己分离出的部分被抹杀,大概是在精神破败不堪的时候。到那时,我会认为胜利已经向我们招手。”
复活节假期里大多数师生选择留在学校,安琪在一早礼堂中没看到邓布利多的身影。但似乎四张长桌上的学生们习以为常,这两年对于老校长的去向,也再没之前的热烈探讨关注。
餐毕后,安琪照例走过门厅攀向二楼。在楼梯平台处顿了顿,拐去了最左侧的医疗翼。
探视帘被拉伸到一侧,两排床铺整洁干净,只有一张被单有些凌乱。上面平躺着表演拙劣滑稽的罗恩,两侧分别站立着赫敏和拉文德·布朗。
两位母狮子分毫必争,“我可是他女朋友!”“我可是他······朋友。”赫敏把那个单词咬的极重。
“别开玩笑了,你们几个星期没说话了!你看他有意思了,又想跟他和好了?!”拉文德忿忿不平,手指来回在棕发小女巫和病床上眼睛紧闭(不敢睁开)的红发男生之间移动。
赫敏怒极反笑,“他中毒了,你个蠢姑娘!而且我一直觉得他很有意思。”说到后面语速飞快,而后深深呼吸了下。
移开视线的姑娘自然没观察到病床上男生的脸颊,就快跟头发一个颜色。
“看到了吗?他知道我来了!别担心,罗-罗,我在这里!”拉文德激动地凑近罗恩,却看到心爱的男生往另一侧挪了挪。
在他有望直接蹭到边缘,滚下床的时候,赫敏接了一把。温热的手刚好贴到他掀开的衣角里。
有幸观摩了一出青春文学的安琪,提前将自己隐到敞开的门后。好险没被伤心欲绝冲出来的姑娘迎面撞倒。最后探头往里望了望,两个红了脸的小巫师,嘴唇开合了半天也没蹦出几个单词。
安琪忍俊不禁,转身时嘴角还扬着笑。却在看到面前矗立着的男人将弧度收敛了。“难得你还能有空闲的时候,不去钻研些新型魔药或者咒语,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别做傻事,安琪。”金发女人挑了挑眉,表情未变,“你是指打扰他们,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格兰芬多的守护神了?”
斯内普直视那双灰蓝色眼睛,他没在其中窥探到和她相同颜色的瞳孔里,那些惶恐和焦灼。“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可以将一些承受不了的事情推给我。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假设我的记忆力没退化,好友的女儿、师生、夫妻······你问哪一个啊?无论哪个,我都有在这段关系里,保有隐私和自我的权力。”安琪神色逐渐冷淡,从斯内普身边走过,阔步迈向魔法史教室旁的办公室。
她复盘着那日的步骤,将有求必应屋里熬制的足以把一头驺吾放倒的药剂,用橡木魔杖引导出一小瓶。而后将坩埚里剩余的液体旋风扫净。
安琪把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针放入容器内,兀自浸泡着。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厨房,所幸纯真的家养小精灵们不会向外界那样恶意嘲讽。安琪告知自己因为批阅作业,而错过了午餐时间。
原本清闲的空间一下子热闹起来,安琪被簇拥着来到其中一张长桌,倒也没拂它们的好意。只是最后一道甜品上来时,多要了两份枫糖浆。其中一小盒倒进舒芙蕾里,另一盒被她遗忘在桌面上没带走。
安琪似乎临走时才突然想起,“南娜!将我落在那儿的东西递给我,好吗?”
被提出需求的小精灵兴高采烈地托起枫糖浆,却对于返回厨房时仍原封不动揣回去的命令没有丝毫起疑。
她要邓布利多自己完成这最后一步,一个微不可察的针孔,就能使充分浸渍后的药剂和无害的糖浆混合。
当橡木陈酿的蜂蜜酒浑然不觉地灌满赤金色的高脚杯中,嗜糖如命的习惯便成了可以利用的弱点。即便密度高的糖浆倒入时会下沉到杯底,依旧能随着时间推移、端放起落的动作,无声无息地溶解直至充盈每一滴液体。
而她甚至不用亲自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