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南岸伯克郡梅登黑德,被浓雾遮罩的一大片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华贵典雅的庄园。男女主人似乎不谙与外人交往,偌大的建筑里只有彼此,以及一只模样奇怪的、听从指令的生物。
但显然有人并不期望夫妇俩所剩无几的假期结束得平稳。一只凤凰守护神磕绊地飞到相对站立的两人中间,朝向斯内普的方向。彼时,他们正准备实际测试出改良后的咒语威力。
斯内普拧眉觑着它,仿佛随时能消散的凤凰吐出了来访的目的,“西弗勒斯,恐怕需要你来一趟学校。我在八楼等你,尽快。”苍老的声音失去了俏皮活力,异样的虚弱。
“我跟你一起。”还不等他说什么,安琪率先开口,先前的兴致全被搅毁,脸色莫名沉重。
待两人步履匆匆地迈上最后几节楼梯,校长室的门大敞着迎接来人。屋子的主人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歪倒倚靠在那把深红色的扶手椅上。右手垂放在桌沿边,看上去似乎神志不清了。
“我明明告诉过你的!为什么就是要一意孤行?随便是谁,只要你开口要求,都会陪你一起调查。”安琪怒视着那只焦黑的手掌,每一道皱纹都得到注目礼,“难道说没人值得信任吗?在你看来?我现在真的无比确信你是个格兰芬多了。冲动、狂妄、只相信自己认为的······”
刚被斯内普粗暴灌下杯浓稠的赤金色药水的邓布利多,眼皮抖动了一下,有些抱歉地笑笑:“我知道这是件傻事······可诱惑太大了。你得理解一个年迈的老人,人生里总有那么些想要去弥补的憾事。”
他和蔼地将目光从丑陋的右手上移开看向安琪,“我承认是在不应该的一件事情上,投入了过分的勇气。”
“西弗勒斯,你认为我还有多少时间?”邓布利多转而询问起同样怒视着自己的黑发男人。
斯内普神情复杂,怨恨和迟疑交替出现,“我说不好,大概一年。没有办法永远遏制这样的诅咒。限制在一只手上的魔咒,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强扩散。”
邓布利多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刺眼的让人恨不得将那只弯曲的鼻子再打断一回。“我很幸运,有你们在我身边。”
安琪并没有领情这种无用的怀柔攻势,“所以你准备如何榨干自己身上最后的一点价值呢?抛下这些把你视为希望的人,迫不及待地变成墙上的一员?”她抬了抬下巴,面对众多画像不满的议论声,从鼻子里呼出口气。
“如果你早点儿把我叫来,或许能多采取些措施,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斯内普也忿然控诉,为这位‘最伟大的巫师’不负责任的行为谴责着。
邓布利多举起那只被宣告无解的右手,仔细端详,“已经很接近了,我有预感,不会太久。在此之前,还要再做一些准备······”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斯内普的眉毛压得极低,似乎有什么按捺不住的咒骂即将脱口。
却被虚弱的老人下一句授任的话噎回去,“孩子们该学些有用的东西了,在现在这种时候······下学期的黑魔法防御术我想请你来教,西弗勒斯。”
安琪听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准备聘回斯拉格霍恩担任空缺的魔药学教授。心中莫名的忐忑,好像有些不愿发生的事情,逐一显露出贪婪邪恶的触角。
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些抗拒接受这项情理之中的任命,开学晚宴上当邓布利多若无其事的用袖子遮住枯黑焦灰的右手,宣布教职人员变动的事宜。
“今年,我们很高兴地迎来了一位新的教师。斯拉格霍恩教授,”大腹便便的衣着考究的男巫端着高脚杯起身示意。“他同意重操旧职,担任魔药课教师。”
原本只是低声私语交谈的学生们,逐渐不受控得交头接耳,似乎再向周围确认自己耳朵是不是该被送去医疗翼换新。
“与此同时,斯内普教授,”邓布利多高声盖住了底下的议论,“将担任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师。”
格兰芬多以哈利为首,长桌上均是一片哀嚎。“哈利,你说过斯拉格霍恩要教黑魔防的!”赫敏也皱着眉询问身旁的好友。
哈利崩溃地抓了一把头发,显得越发蓬乱,“我以为是他!”在哈利以为终于可以无需在上那节最厌恶的魔药课,惨淡的生活却给他来个重击。
与之相反,斯莱特林们却给予他们的院长最热切的鼓掌喝彩,金发男生原先愤然的脸也松动了,斜着眼觑了下那个有眼无珠的黄黑格子西装的老男人。
虽然地窖里不会再有相看两厌的黑发男人们互相折磨,邓布利多接棒了这项艰巨耗时的任务。但显然也不会留给它清净的时候。
德拉科对着同样发色的女人抱怨道:“那个什么俱乐部,以为谁在乎?为了救世主的名头——揽了那一大帮乌合之众,瞧瞧那里面,纯血叛徒、泥巴种、窝囊废······还对祖父不敬,他是个什么东西!?”
安琪瞥了眼在熬制庞弗雷女士拜托的基础药剂的斯内普,他只是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德拉科,忘记我跟你说的了?”金发男生撇撇嘴,耳边继续传来说教,“这种将审时度势刻进骨子里的人,没有深交的必要——如果还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你知道在魔药课上该怎么做了?”
安琪给他递了杯苹果汁,循循善诱:“那是他的损失,不是你的。别因为讨厌他这个人的处事作风,而浪费你的才能。我没记错同届里你的魔药成绩还不错?”
德拉科扬了扬下巴,被一根鼠尾草绿色的羽毛笔打了下头顶。“别让你的前魔药学教授失望,以及明早一上课我先要摸底测试。但愿你们没觉得考过O.W.Ls就能高枕无忧了。”安琪抿了口乳茶,好笑的瞥着他不情不愿地挪出去。
在门厅大理石楼梯前看见唐克斯,她几乎不敢确定,还是铅灰色头发的傲罗率先出声。
“你这是怎么了?”安琪敏锐地扫视那张病态憔悴的面容,意识到什么,“是那个人吗?他欺负你了?”
唐克斯勉强地勾了勾嘴角,“没什么,别在意这个。看来新发型不怎么讨人喜欢啊。”她眨眼的频率变慢了,意有所指地说。
安琪皱了皱眉,但眼下并不是个开解的好时机,“还记得魔法史教室吗?二楼最大的那间,旁边的办公室。傍晚六点我在那儿等你——别找理由推辞,你需要有个人帮你梳理这些乱糟糟的人物关系。别人或许帮不了你,但我可以。”
安琪见她不解地看过来,下巴轻抬,示意唐克斯望向石柱前等待的黑发男人。
唐克斯在与他探究的眼神对视前一秒移开,重重点了点头。
“不要再偷跑到厨房,要些零食甜点了。现在随时可以,作为教授这点小特权还是有的。”安琪揶揄的说了声,但被逗笑的姑娘只维持了片刻,又闷闷不乐的低垂着眼。
斯内普看向接过那沓羊皮纸泄愤似的搁在圆木桌上的安琪,女人胸口因气闷剧烈起伏,拿过面前出现的饮品,接连喝了几口。
“该死的卢平!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有格兰芬多忘恩负义的通病,优柔寡断,毫无责任感——”斯内普在当晚宵禁前等来了晚归妻子的解释控诉。“如果他对唐克斯感到厌烦,就该开诚布公地跟她说清楚。像这样,只是一味地犹豫、逃避,闪躲。还算个男人吗!”
安琪将手心里那封言辞委婉的道歉信揉成一团,“他觉得自己狼人的这个理由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既然如此最开始就不要招惹别人,把弄人家的心情很好玩吗?”
也不需要斯内普发表任何见解,她就喋喋不休地埋怨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狼人。斯内普隐约从安琪身上看到了她同胞兄弟的影子,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好在专注于给卢平扣罪名的安琪没瞥见这一幕。
安琪又愤然给那张重复着被蹂躏打开动作数次的羊皮纸,来了个恢复如初。“他倒是很会找借口,认为自己年纪和她相差太大,害怕给不了唐克斯幸福——让我想想,13岁,不觉得很荒谬吗?在麻瓜身上都不少见,更别提巫师界了。”
讨伐得兴致盎然的安琪,没注意到黑发男人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最终以一封吼叫信,结束这场洋洋洒洒的声讨活动。
星期二下午连堂的魔药课过后,德拉科忿忿不平地将课本扔进银制坩埚里,眼神却不住的往那瓶被红毛韦斯莱捏在手里的福灵剂那瞧,他试图让鎏金色液体在上宽下尖的漏斗瓶子里流动。
波特的魔药成绩根本够不上高级班的程度,只要不瞎都能看出差得离谱。他怎么可能突然熬出接近完美的药剂?一定又是那个装腔作势的老头在给他优待······该死的波特!
“或许遇到了更符合脾性的老师会突然激发出潜藏的天赋,也不一定啊?”安琪信口开河,瞥着有些狐疑的德拉科继续道:“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你跟我,以及那些坐在魔法史高级班上,数量较往年成倍增长的学生们。”
德拉科撇撇嘴,要他相信蠢货开窍,不如当中宣称梅林复活还实际一些。“我从没觉得我教会过波特任何东西。”地窖里的原主人幽幽地添来一句。
安琪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那或许你在某个阶段,对他说的话突然产生了启发和帮助。”
斯内普冷嗤一声,对这个像极了平庸傲慢的父亲的男孩,他可没有一丝期待。
很快,困扰德拉科的就不再是与救世主与日俱增的仇怨,在他本以为还要在临近的圣诞假期里,继续关禁闭。《预言家日报》封面大喇喇出现在上面的消息,让他脑子里那些足够跟波特斗气难堪的言论消失得一干二净。
“卢修斯·马尔福、皮尔斯·辛克尼斯、科班·亚克斯利、特拉弗斯等人确认为神秘人党羽(名为食死徒),已被逮捕进阿兹卡班。”
教师席上安琪紧捏着那张发顶稀疏的猥琐男人洋洋自得的相片,在竭力克制自己不再众目睽睽之下,将魔杖对准最伟大的巫师质问。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直勾勾、不加掩饰的鄙夷;早已了然于心、终于被允许‘泄密’的快意;以及对板上钉钉的食死徒的儿女们的轻蔑质疑。
她必须冷静镇定下来,德拉科也得做到。
安琪用较以往更严厉警告的眼神示意频频这边扫视的金发男生,而他也被迫找回了骄矜,即使有再多的挣扎不安,都硬生生压在心底。
“我很抱歉孩子。”她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口舌和老校长争辩,瞧瞧那张完全挤不出丝毫空闲时间的课表吧。“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邓布利多校长,我以为您至少还保留着一点点谨慎和真诚。但很显然,您主动背弃了之前的约定。”
邓布利多用悲哀和怜悯的眼神望向她,安琪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浮现,十五年前他无法兑现斯内普的恳求,是否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非我所愿。
“我和你说过,别孤身去寻找冈特家族其他秘密,被你忽视掉。早在去年圣诞,我看到蒙顿格斯·弗莱奇偷拿一只银纹酒杯,盗窃成性,以及先前因玩忽职守导致摄魂怪袭击哈利·波特和其麻瓜表哥。我就告诉过你,将这种人留用,不会有什么好的存在价值。”安琪表情肃然,“你依旧无视放任,这次更妙了。人都偷去魔法部了——你是不是还在为他情急之下也没供出其余更有用的讯息而庆幸呢?”
邓布利多叹息着双手撑在方桌上,“是我的疏忽,不到一年的时间总有那么多需要布置的事,那些不经意的小细节······过错都在我身上,都在我一个人身上。”
“那对别人有什么用呢?”也不顾在场的两人面对熟悉的句子瞬间怔楞,安琪在转身前最后冷冽的语气说道:“你不再值得我交托信任,邓布利多校长。”
随之到来的圣诞节,安琪没选择搭上那只粗粝、指节带着薄茧的手掌,拎着少量衣物陪德拉科一起踏上返程的火车。
意料之中,月台上等待的只有忧虑疲惫的纳西莎一人。她有些不赞同地望向自作主张回来的安琪,“妈妈,我跟你保证,一定会好起来的。家人,是不可分割的,无论什么时候。”
安琪在临上马车时,隐约在熙攘的人群里瞥见了熟悉的身影。但纳西莎迈步时有些磕绊的动作,让她收回了心思,来不及思考太多。
颠簸的行程很快到了尾声,那些脸上覆着诡异面具的食死徒们窃笑着,手上拎着洗劫储藏间里的名贵烈酒。俨然已经忘记这座庄园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