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点心疼,她轻声道:“连策,也许我的立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仇恨确实不容忽略,但它在我们人生中不是最重要的,如果做什么都要在它的基础上权衡一二,只会让很多事情本末倒置,画地为牢。
而我只想让你开心,不想你带着偏执的恨意生活,而且你恨该恨的人,可以,恨你自己,不行。
我的连策那么好,你不能妄自菲薄,不能自甘困囿。”
她捧着男友英俊的脸,嘴唇贴上他的眼皮,好像这样就能让其间浑浊的恨与荒芜的茫然随着吻而消散,“连策,不要不开心了,我希望你一直开心。”
连策笑她贪心,用脸去贴她的脸,“会有人一直开心吗?”
云浸脸热:“是不太可能。消极情绪,有时候更容易让本人寻到自我,也是一种解决此刻问题的来时路,如果人只选取积极的情绪,规避消极思想,我倒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心灵蒙蔽。”
“你就不怕我受蒙蔽?”
“我只是想让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想到我今日同你说的话,这样你每次都能比当时的状态要好一点,就够了。”
连策嗓音发涩,喉咙似乎被大火无情灼伤,很痛,但也让他完全清醒了,他用额头抵着云浸的额头,承诺般开口,“好。”
即使他受蒙蔽,也是受名为“云浸”痴妄的蒙蔽,如此这般,那他甘之如饴。
两个可怜的爱情囚徒,在寒冬彼此取暖。
第二天,云家人来医院看她。
他们是昨晚接到的信息,还是连策亲自通知的,如果连策不通知,他们或许都不会知道。
昨晚云遇听了消息就要赶去医院,被梁子殊狠狠呵斥:“你去凑什么热闹,都这么晚了,人家不都睡了?不睡的话也有连家二少爷在跟前照顾,再急能差这会儿?明早去也不急。”
云鹤在一旁默然不语,显然也是将这番话听进去了。
云遇垂着头,站在父母面前,满身颓然,无力感顿生。
第二天,三人来到云浸的病房,母子两人走到前面跟云浸说了会话,连策就在一旁,不远不近地看着云浸的举动,除了最初那点礼貌的点头,后面心思没放到这三人身上。
等梁子殊和云遇寒暄完,云鹤走上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被自己忽视多年的女儿,终究是问出了那句话,“小浸,你是不是怨我?”
病房内陷入了静默。
云浸笑了,很温润柔和的笑意,话却淬着锋利的冷,“您说笑了,有期待才会有怨。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再多的说得多累,您说是不是?”
就连敷衍的好话也不说了,云鹤内心郁结着一团气,却始终发不出来。
平衡的东西很难得,就别去轻易打破了吧。
后来云遇悄悄找过云浸,问她:“姐,你讨厌我吗?”
云浸:“怎么苦大仇深的,你做了什么让我讨厌的事?”
云遇眼睛一亮,瞬间又黯下神采,说:“可是爸他——”云浸浅笑着打断他,“你做自己就好,祝你大学生活顺利啊。”
人离开后,连策走到她身后,抱住她, “看到别人家庭幸福,你会遗憾吗?”
云浸转身,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很轻:“现在不会。以前看到心底会有触动,但想明白后,就不会有类似这种的情绪了,这世界总得要有圆满吧,总不至于我不圆满,目之所及也不圆满。”
这世界和我,总得有一个要圆满吧。
说不奢求的是她,到头来,心软的还是她。
多好的姑娘。
是他们不珍惜她。
两天后云浸可以出院了,匆匆赶来的连策摘下裹挟着寒意和滚烫体温的围巾,轻柔地戴在云浸脖子上。
宋浮遥、于持和江仰青、梁清杏都来送她出院,几人一同去连家吃完饭,众人到时,连珩、成家兄妹、林博初和谢熹已经在厨房忙碌着。
好一阵后,几人坐下来吃饭。
这两天众人或多或少都了解了那晚事情的始末。
云浸吃着连策帮她夹的菜,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一掠而过。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急切问道:“诶?当初连董遭遇的那场车祸,你们有查到什么不对劲嘛?”
连策火热的目光随意地落到她身上,云浸的脚尖碰了碰男人的皮鞋,示意他收敛点。
餐桌上除了连珩外,其余几人也好奇。
连策:“车祸一事并非楚靖山一手策划,但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他没直接参与却在里面添了把火,目的是转移我们的视线。”
“转移视线?”
“不是转移落到他楚靖山这个人身上的视线,而是要确保我们的视线是否落到车祸上。”
大概半年前连屹遭遇的那场车祸是烟雾弹,初代NOYZ才是直戳要害的毒手。
楚靖山知道连屹参加的签约仪式中,有人想对连屹下毒手,他作壁上观并在必要时候给人提供线索,在事故后又对肇事司机的资料做了点东西,至此轻而易举把连策他们的注意力引到车祸表面,迷惑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改良NOYZ,降低他的解药性,加深毒性,完善毒发时间等。
车祸只是蒙蔽他人眼睛的引子,再拉云浸这枚可怜的、无所倚仗的棋子进局,楚靖山本意是要拖延改良NOYZ的时间。连策他们早已调查清楚那场车祸的幕后之人,是连屹那天要进行签约仪式上的一个人,一位商业竞争对手。
他们也狠狠给予那人事业上和生活上全方位的一击,之所以没有将后续公布出来,主要是楚靖山掺了一脚进来,连策和连珩便将计就计,陪他玩这场瓮中捉鳖。
楚靖山可能只是临时起意,而选择帮助车祸策划者或者那场车祸的策划者谋划的时间于楚靖山而言有些早,远不是他心目中完美的那代NOYZ制作完成的时间。
所以他只能先把初代改良的NOYZ用在将要遭遇车祸的连屹身上,然后隔岸观火,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连屹会经历一场车祸,一场生死难料的车祸,而他不能直接介入留下痕迹。
连屹死了最好,没死也没事,他有后招,有足够时间制作让连屹死去的东西,到时他再抹除一切痕迹,他的痕迹,制药的痕迹……谁还能怀疑是他害死了连屹?到时候楚靖山再把车祸策划者拉出来挡枪,便完美结束了。
且他无所谓自己被不被怀疑,他在意的是连屹有没有死。连屹昏迷的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密切关注连屹的消息,那天连策将连屹好转的消息透露出去,果不其然他楚靖山急了,将最终那版NOYZ用到了连屹身上,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因为楚靖山从来在意的是NOYZ何时能发挥最大的毒效,令连屹一命呼呜。
众人听完连策的分析,内心皆复杂。云浸悄悄握住连策的手,连策脚尖勾了勾她的小腿,安抚她。
江仰青喝了口酒,看着众人,问:“何望珠醒了,正在接受警察调查,她想走法庭,而且突然迸出一个辩护律师,应该是她之前就留有的后手。我担心的一点是,何望珠有很大概率会以精神疾病为由逃开制裁。”
连策捏着酒杯,低眸讽刺一笑,语气很淡:“精神鉴定。那就让她的鉴定不成立。”
江仰青挑眉。
那晚的东汾疗养院内,楚靖山进入连屹的病房注射完手中的NOYZ后,就等到了早已在病房外等候的连珩、成子颂和警察等人。
你有你的调虎离山,他们也自有他们的守株待兔。
病房内病床上放的是以连屹为参照的高级蜡像人,模拟人体的温度和肌肤纹理定制设置的。
楚靖山自负狂妄了半辈子,认为自己的外形伪装无懈可击,却终究是栽在了同样是伪装人的“连屹”身上,也算是颇有戏剧。
审讯室内楚靖山很从容,即使谋杀未遂的罪名逃不掉,但他仍对摆在他面前的有关NOYZ的证据执意不认。
同一时间,句山那边的警察控制住了SL药物结构源生物实验室和胡松染等生物研究员,顺藤摸瓜查到实验室在违法研究禁药NOYZ,警察通过胡松染锁定在虞令的胡蝉,从而查到楚宅有个地下室。
里面存放着很多半成品或成品NOYZ,是从句山拿回来的,还有大量研制NOYZ的资料和参与人员资料,这背后牵扯到更大的黑色产业链。
为此中央紧急成立非法研制药物系列调查组及非法经营禁药和试药联合调查组,更深入调查禁药NOYZ流通始末。
至此,在铁证面前,楚靖山逃不了了,最终判决结果出来了,楚靖山被判处死刑。
何望珠被收押后,连策派人将消息透露给姜家,姜家大乱,姜老夫人被气人一病不起,精神错乱,姜老爷子被几个儿子分权,他在姜家的权力面前已无话语权。
后来,这对佝偻的老父母去监狱看了何望珠,没人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回来后姜老夫人的精神问题更重了。
云浸看他们经年寻找,痴念的女儿,背地里偷偷恨着他们很多年,看着他们不懂得珍惜眼前人,近乎疯魔般竖起尖刺对着本该令人珍惜的人,吃着自己结下的恶果。
也看着他们得知真相后,后续荒唐的行径。
可这些都与云浸没关系了。
在将恶意对准他人之时,就要想过自己必定是会遭到反噬。
连家找了优秀的律师和何望珠的辩护律师打官司,相关证物和鉴定物都发挥了它们的作用,江寻勉和池鱼答应了云浸出庭当证人的请求,联合一早被连策打点好的证人乔浣和Elara,最终何望珠败诉。
而后连策在其间添了把火,何望珠被判无期徒刑,一生是望到头了,谈何妄想成珠。
开庭那日的直播在网络上掀起风波浪涛。
陈年旧事,重新被翻出来,很多被人视而不见的真相一点一点被挖掘出。
当年在美术圈内小范围扩散却被何望珠联合楚靖山,以及江菀的丈夫霍饶一同掩盖的真相被完整还原于网络中,同时张施彦和江菀二十几年来经营的声誉名利毁于一旦,自作自受,承受颠倒黑白的恶果。
抢来的终归是还回去,不是你的,就不会是你,理所当然地占有太久,也改变不了既定的抢夺而来的事实,该要承担的代价两人一分都少不了。
对事实视而不见或者自欺欺人的人,其心底藏着一个不可扭转和驯化的恶魔,恶魔的饲主是丑恶的,却装着是正常人,也不会为正常人所接受,幸运地话会被心魔分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