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策吻去她颊边泪,“是,我吓你的。我舍不得和你分开,刚刚说完那番话,我觉得我变得不是自己了,心很痛,很后悔。”
“请你原谅我的戏弄,好吗?不哭了,好了好了,喝点水。”轻声安抚着,连策喂她喝完半杯水。
她很轻地吸了吸鼻子,皱着小脸:“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很难过,我被吓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阿浸好爱我,这不是什么需要考量才能说出的话,尊重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就好阿浸,我也很爱你,很爱很爱。
爱到一想到和你分开,我的灵魂就自作主张贴在你身边,杀死它的□□,只为待在你身边,爱到只要看到你,我就知道,什么都不是问题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软肋和你能控制住我的把柄。”
云浸:“那你下次不能再说这种话了,我会当真的。”
连策摸上她的脸,脸上的红痕已经消散,泪水也干涸了,但彼此都知道昨晚不是一场梦,连策再次强硬道:“阿浸,答应我,下次多为自己考虑。”
云浸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忍住鼻间的酸涩和夺眶而出的湿润,“嗯,我会的,你也是。”
连策盯着她的脸两秒,说:“乖一点。”
大概二十分钟后,病房门被敲了两下,很轻,似乎是怕打扰房中人,又怕房中人听不见。
云浸像受了惊吓的游鱼,很忙地偏开头,思考自己此刻的样子会不会被人看出来曾哭过,连策挑了挑眉,笑了下,两人同步朝门口看过去。
相似的神情令门口的宋浮遥和于持不约而同顿了半步,接着宋浮遥快步朝病床前走去,“浸!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得空的间隙狠狠瞪了旁边立着的高大身影一眼,云浸都醒了却不告诉他们,自己在这里霸占她。
“我没事,放心吧。表哥,你也来了。”云浸对宋浮遥笑着摇摇头,看到于持站在床尾,满脸担忧。
“我能不来吗?”说到这个于持就心疼,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问着他斜眼狠狠瞪了连策一眼,眼底有浓重的责问,继续问云浸:“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连策:“……”
云浸怜爱地看了连策一眼,对于持笑道:“表哥你和遥遥没听到我发的录音嘛?”
连策不合时宜地开口,不赞同道:“不要撒娇。”
云浸微微鼓了鼓脸,反驳:“我才没有。”
宋浮遥翻白眼:“你俩够了。”
于持被打断了,心里的后怕和怒气也瘪了下去,认命道:“……听了。”就是听了他才很疑惑。
于持是接到胡松染莫名其妙的邮件后的五分钟,接收到云浸设置的自动发来的实时录音的,只有录音再无其他,当时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预感在他点开录音后成为事实。
他不知道录音中绑架云浸的那个女人是谁,但她们的对话中充斥了大量熟悉的名字——姜织,尘封于他脑海深处的记忆被无情地撕裂一个口子,在嘲笑他的隐瞒和旁观。
云浸语气有点恹恹的,不是不想多说,只是刚醒来又跟男友接了几次近乎于将她揉碎的吻,窒息的吻。
此刻她还没完全缓过来,实在难有什么精力把之前经历的事情都复述一遍。
云浸避重就轻:“何望珠想对我下杀手。”
于持语气凉凉,看到云浸对连策的维护,心中有点微妙的嫉妒,他压下心中的不悦,解释:“我是问你录音里的人怎么会想害你,你们先前有什么过节?”是不是连策他们惹的孽因,却拿你偿债。
云浸嘴角的笑意敛尽,她很敏锐地接收到了表哥的意思,她总觉得有股子很强的违和感,平常于持是挺有分寸的,就算不太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怪里怪气地表现出来。
如果说他是因为过于担忧她而失了分寸,但是感受到她的立场后,按理说就该偃旗息鼓,而不是追问到底。
于持一直是很尊重她的想法的兄长,即使他们曾在岁月长河中走失过,但他不是未归人,对她的呵护不会变异,她希望如此。
连策没什么表情,“质问的话不要乱开口。”
于持慌了瞬,连忙看云浸,这次没被内心的复杂驱使蒙蔽,能感受到云浸的不高兴,他有些苍白解释:“不是,我没有。”
云浸无奈:“哥,谢谢你的关心,只是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错,也不存在纯粹的牵连。”
连策不轻不重地看了眼于持,那双眼睛平静如水,“你有什么话要说?”
于持抓了抓领子,后背绷直,内心郁结着一股沉闷的气息,想抒发却吐不出来,这么多年还没把他闷死也算是厉害。
他没有反驳连策的话,病房里三个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于持微仰着脸,抿了抿唇,目光看向云浸,“我出国前有天晚上偷听到我父母说,姨姨姜织在治疗期间被人注射了禁药,不是单纯地病逝,只是不知当时医院鉴定那边为什么没有消息,我也不知道我父母说的是不是真的。”
云浸双瞳折射着有些阴冷的目光,连策的手放到她背后,安抚地拍着,于持:“我当时只当是父母间的揣测,因为我想不到姜织被多人安排着,怎么会遭遇注射禁药这种危险之事。”
宋浮遥蹙眉:“那你怎么又信了?”
于持喃喃:“我信了吗?”
洞若观火的大律师没放过于持表情的任何松动,肯定道:“你信了。”
于持微侧着脸,前言不搭后语,问连策:“所以,你们能说说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吗?”
连策眯了眯眼,放下覆在云浸后背的手,简要地说了楚靖山、连屹、何望珠、姜织几人的关系。
不说两人是云浸的亲友,就说这两人跟涉事众人都有点不长不短的联系,他们也有一定的知情权。
宋浮遥和于持听得满脸凝重,若有所思。
听完,于持沉默了,半晌率先开口道:“我之前在德国工作时,结识了一位生物学领域很优秀的女人,我有次去她的公寓,看到她桌上有研究变异的禁药NOYZ的资料。
我直白问她,她说是她们课题组一直在研究的项目,后来我们因理念不合就没再联系。
不久前她回国了,去了句山那边的SL药物结构源生物实验室工作,因为那间实验室不太出名,放到全国内也是不起眼的存在,有次我无聊就在想她怎么会去那里工作。
因为我知道她这个人……不太可能因为一抔情怀而去,于是我顺藤摸瓜,就摸到了他们家都在为虞令楚家的楚靖山做事……”
或许她也是因为心底长久的“情怀”而去,只是“情怀”一词,放到她身上便算不得高尚,倒是玷污了。
那晚于持接到胡松染那封简短的邮件【持,Hilf mir.】后,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就连手边的烟要燃尽了也没有感觉,整个人在毒水里浸泡了一晚似的,能百毒不侵。
他清楚记得那晚他看到的第一个念头是:一封邮件还有心思分嵌两种语言。
看来局势并不紧迫。
他没有回复,已读不回便是最现实的回复,刺目也得体。
于持知道,这是昔日白月光对自己的试探,试探他还在不在乎她。
好笑。
这天下哪这么多不看缘由的痴情人啊,尤其这份情跟自己心底所谓的“道”不同谋。
人不能把自己的心割开,一半装着真实面之于自己是面目全非的心上人,一半装着自己的理想和道义,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过肺,刺散升腾起来的寥寥悲寂。
宋浮遥挠了挠脸,揉散了作为看客而不知觉露出的悲寂,看着其余三人,嗓音早已没有那晚的颤抖和害怕,“我这里也有关于NOYZ的一部分消息。”
她将她前男友和课题组的事完整地又说了一遍。
她是在情人节那天和陈平易提出分手的,就是在那一天,他们得以见了一面,这一面隔了一个多月,却似隔了大半个世纪,陈平易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很多,但是眉眼间有褪不去的自信,真是矛盾啊。
那刻的宋浮遥堪称一个理性冷漠的审判者,毫不犹豫提出了分手,她本以为心会很痛,但触及陈平易平和的眉眼,她一瞬便释然。
腐烂的痛意和扭曲的假设已经是过去式,人要是跟荷花池里那段藕一样,藕断丝连,迟早会被命运弃之不顾。
陈平易沉默很久,久到宋浮遥心底有烦躁和不耐烦的双重催促,他才接受这份和平的商量,她还记得两人离开前,陈平易露出她看不懂的眼神,对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遥遥,是我在放过你,你要一辈子记得我。”
宋浮遥没懂,气势上却不想输,轻嗤一声,敲敲掐着自己的手背,掐出很多指印,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病房里四人摊开的信息已经足够推衍出那份被稀释出七八分的真相。
胡蝉帮着楚靖山在楚宅做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其女胡松染在国外也长期研究着禁药NOYZ的改良,她一回国就是目标明确地奔入楚靖山掌控下的实验室工作,很难不怀疑胡松染出国进修和工作一事也是楚靖山的手笔。
楚宅地下室和句山实验室研制的东西大概和改良的NOYZ相关,或者可以说,就是。
而陈平易只是改良禁药方案中不足为道的一个小人物。若于持回忆不错的话,几年前姜织在医院的病逝也不完全纯粹,不是精神压力大和胃癌的直接导致,而涉及到改良的NOYZ注射,这是蓄意杀人案。
到底多恨一个人才能不肯等她油尽灯枯随着疾病而死,而是注射令人痛苦不堪的死亡加速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