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王爷刀子嘴豆腐心,最喜欢与人斗嘴,他脾气很好的。”江郁白笑说,“我把尽欢叫来,我们四个一起吃。”
徐秉年颔首一笑:“那我今日便叨扰了。”
*
赵权喝了几盏酒,没吃饭就去躺下了,院里的垂丝海棠结了果,像小灯笼一样悬在树上,风一吹悠悠荡荡。
江郁白进门前摘了一个,放在鼻前嗅了嗅,桂花漫天的季节,哪里还有其他花果绽放香气的余地。
屋子里,赵权听见院内动静,侧躺着没动,脑袋深埋进枕头里。
江郁白脚步很轻,手里的东西轻轻搁在床头小几上,他撩开帘子,望见赵权裸露在外的背,手贴上去摸了摸,听见赵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身上好凉。”江郁白说,“我熬了粥,你起来吃点吧。”
赵权闻见饭菜香气,转回身来,见江郁白坐在床边上,微微蹙着眉,眼里像有许多哀愁。
赵权亦皱眉:“不是叫你不要下厨吗?”
江郁白闷闷地说:“可是你不吃饭。”
赵权意味不明嗤了一声,披上外衣坐到桌头去吃,熬得浓稠的白米粥,加了肉丝与青菜末,还有剁成肉糜的虾仁,赵权饥肠辘辘,就着小砂锅吃了大半碗,方说:“有心了。”
他见江郁白满脸不安,露出几分笑容,温柔地问:“和朋友见面开心吗?”
江郁白恍惚了一下,扬起笑脸,“嗯。”
赵权便不再说什么,低着头埋头吃粥。
江郁白笑说:“王爷你好厉害,我昨夜刚与你说起,你连夜就将人叫来了。”
赵权呛了一口,呷了口茶,厚着脸皮颔首道:“本王的厉害,你还没见识过,这虾仁太碎了,下回给爷放整虾。”
“那要剥好多虾仁呢。”
赵权握住他的手,摸了摸指尖,“那算了。”
“我下回给你熬鱼粥。”江郁白神色柔和道,“你不要空腹喝酒了,很伤身体的。”
“知道了。”
饭后,江郁白端正坐在桌前写一帖字,徐秉年留了功课,明日得交。
他不笑时神色淡漠,显得冷清,尤其这会儿手里用足了力气,微微敛眉,更显得严肃,赵权却看得好笑,嘴里嚼着糖蜜饯,伏在桌子上看他紧绷的脸。
江郁白眼睫发颤,轻声说:“别看了。”
赵权用签子从瓷罐里拣出一颗蜜饯来,喂到他唇边,“放松点。”
江郁白摇摇头:“写字要全神贯注。”
赵权转手把蜜饯送进自己嘴里。
江郁白不知想到了什么,探出身子,直勾勾看着那罐子。
那日中秋集市上,赵权给他买了不少东西,怕他吃药苦,又买了这罐糖渍樱桃,口感爽脆,酸酸甜甜,用漂亮的瓷罐盛着,江郁白舍不得太快吃完,每日服过药才吃一两颗,结果大半都进了赵权肚子里。
江郁白不太高兴,写字也没了精神,时不时就去看那罐子,又看赵权蠕动的嘴唇,气恼道:“你边上吃去,我写字呢。”
赵权坐去罗汉床上,把糖渍樱桃也带走了。
江郁白脖子伸得再长也看不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实在捱不住,搁了毛笔起来,走到罗汉床边上,摸着那微凉的瓷罐,咽了咽唾沫,“还是吃一颗吧。”
赵权心中暗笑,真是个小孩儿。
江郁白把樱桃含在嘴里抿着,待甜味消散,方慢慢咀嚼起来。
赵权伸长手臂,穿过他捧着瓷罐的臂弯,戳了戳他的脸颊,问道:“你和徐秉年是怎么认识的?”
江郁白不作他想,如实道:“秉年他娘亲从前在苏家布庄做过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后来他娘辞工干别的去了,他仍时常来找我,教我几句诗书。”
赵权笑说:“于是,你就喜欢他了。”
江郁白不置可否:“秉年和其他小孩儿很不一样,他从小就很稳重,既不调皮,也不会捉弄人,更不好为人师,与他待在一起,我很开心。”
赵权似笑非笑,饮了一口凉透的茶,茶味的苦涩驱散了蜜饯残留的甜,他又问:“徐秉年知道你喜欢他吗?”
江郁白犹豫了半晌,诚恳地问道:“这种事情需要宣之于口吗?我以为情爱之事彼此默契,自然水到渠成,不必挂在嘴边。”
“有些道理。”赵权放下茶盏,“好了,快去写字吧。”
“王爷呢,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江郁白放下瓷罐,深深望着赵权。
赵权回忆起遥远时候的记忆,少时驾马奔腾,轻狂张扬,广阔的天地尽在他身后,日月唾手可得。
后来,不知何时,他混迹于人群里,缩起头来做人,成为了红尘里最平凡的那一个。
赵权坐姿懒散,一派纨绔模样,笑容恣意,“爷自小威风八面,意气风发,人群里出类拔萃,最是潇洒。”
江郁白定定地望着他,须臾,嘴角微微翘起,轻笑道:“那不是和如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