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见方的地宫内,五座青铜鼎围成星芒状排列,鼎身饕餮纹的眼睛俱是鸽血宝石镶嵌。披发道人正将一具苍白躯体放入东南角的铜鼎,沸腾的药汁间忽露出半张稚嫩面孔——正是三日前报失踪的太医署药童阿檀。
"住手!"李谌的断喝惊起檐角寒鸦。道人转身刹那,崔令仪看见他官袍下摆露出太医院独有的青鸾暗纹。当那张属于太医院令周淮安的脸完全转过来时,他手中沾血的剥皮刀正滴落着混有金粉的血珠。
鼎中药童突然睁眼,被麻线缝合的嘴唇撕裂般张开:"姐姐...他们在刮我的骨头..."阿檀的瞳孔已变成浑浊的琥珀色,这是服用大量五石散后的症状。崔令仪想起七日前太医署失窃的三十斤钟乳石,当时值守的侍卫后颈都有梅花状灼痕。
周淮安忽然诡笑起来,官袍前襟在药雾中渐次透明,心口处浮现血色梅花印记。崔令仪的罗盘金针砰然炸裂,飞溅的铜屑在空中凝成先天八卦的图形。她终于明白为何每个死者都要剜去第三节脊骨——那正是梅花符印最后落笔的位置。
无数人皮符咒从墙壁剥落,如血色蝴蝶裹挟着腥风扑向李谌。剑锋斩碎的符纸里传出万千童稚的哀泣,崔令仪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敕令,却见鼎中蒸汽在穹顶凝成上官婉儿的虚影。这位百年前的女宰相双目泣血,发间金步摇化作锁链缠绕住周淮安的脖颈。
"快走!"李谌挥剑劈开符咒组成的血色帷幕,崔令仪却看见他官服后领处隐约透出梅花轮廓。昨日在太医署验尸时,这位大理寺少卿的右手曾不慎触碰到阿檀的伤口...
暴雨倾盆而至时,崔令仪在密室角落发现半卷残破的《推背图》,泛黄的纸页上粘着片带血的指甲。当她辨认出"天罡地煞入长安"的谶语旁画着李谌的七星剑纹样时,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转身只见李谌单膝跪地,剑锋深深插入青砖缝隙。他后颈的皮肤下似有活物蠕动,渐渐浮现出与周淮安别无二致的梅花印记。崔令仪终于想起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在书房焚烧的信笺里提到"李氏子嗣换骨"的秘闻。
"圣人颈后的胎记..."李谌喘息着扯开衣领,暴露出正在渗血的印记,"三日前紫宸殿奏对时,我看到圣人这里...贴着人皮膏药..."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上官婉儿的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崔令仪扶起李谌冲向密道时,瞥见周淮安的尸体正在符咒包裹中迅速干枯,最后化作一张布满梅花纹路的人皮,飘飘荡荡覆在了阿檀被剥去皮肤的躯体上。
暴雨冲刷着兴庆宫墙上的血迹时,崔令仪藏在袖中的手指正摩挲着半枚玉璜——这是她在铜鼎旁拾到的信物,上面刻着的"宁"字让她想起即将和亲回鹘的永乐公主。而此刻的大明宫内,某位贵人正对镜贴上最后一片人皮面膏,铜镜映出的后颈上,血色梅花正在缓缓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