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铜漏在子夜发出空洞的鸣响,崔令仪裹着银鼠皮斗篷伏在案头,鬓角的白玉簪映着烛火在《天官书》投下细长阴影。自三日前西市药铺惊现剥皮血案,她便在这间堆满前朝秘档的偏殿不眠不休,直到此刻指尖突然按住泛黄的羊皮卷。
"神龙三年七月,妖道玄冥子献人皮符箓于中宗..."她轻声念着,被虫蛀蚀的字迹间隐约可见"以童男脊血绘五瘟符"的记载。窗外飘进的细雨沾湿袖口,恍惚间白日里那具蜷缩在铜鼎旁的尸体又浮现眼前——十二岁药童被剥去皮肤的后背上,银朱绘制的符咒与古籍记载如出一辙。
铜漏突然发出卡涩的异响,李谌推门而入时带进裹着血腥气的夜风。这位新任大理寺少卿的玄色官袍下摆还沾着药铺暗褐色的血渍,白日里他徒手掀开铜鼎时,沸腾的药汁里浮着半张泡胀的孩童面孔。
"太医院送来验尸格目。"他将卷轴掷在案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第三具尸体,脊骨第三节被利刃剜去。"
崔令仪用银镊夹起格目中的碎骨片,对着烛光转动时,骨片内侧暗红的纹路如藤蔓生长。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洛阳鬼市见过的吐蕃密宗法器——人骨笛上的血沁,与眼前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这不是普通凶案。"她展开从药柜暗格寻得的梅花笺,冷香随着泛红的纸笺弥散开来。李谌眉峰微动,他记得这种香气,上月户部侍郎暴毙时,其书房暗格里也飘出过这般掺着血腥的梅香。
崔令仪的指尖在纸笺上游走:"上官婉儿晚年独创的梅花篆,每个转折处都藏着咒文。"她蘸着凉透的茶汤在案几勾画,"你看这'安'字里的回纹——"水痕诡异地泛起血色,"分明是五瘟符的变体。"
窗外忽有瓦片碎裂声。李谌长剑出鞘的瞬间,一道黑影自银杏树梢掠过,玄铁剑锋斩断的枝条上挂着半幅靛蓝布料——竟是宫中内侍省特供的云锦。
永兴坊的梆子敲过三更时,两人追至兴庆宫斑驳的外墙下。李谌摸到藤蔓掩映处的青砖微微发烫,崔令仪的罗盘金针正指向此处疯狂震颤。她忽然想起开元二十六年冬夜,尚是孩童的自己随父亲进宫赴宴,曾见数百工匠在此处挖掘地道。
"当时圣人说要在宫墙下修冰窖。"她指尖抚过砖缝渗出的暗红苔藓,"但三个月后,参与修筑的匠人全被发配岭南。"
暗门在青苔下无声开启,腐臭味中混着熟悉的冷梅香。李谌剑锋挑开蛛网的刹那,甬道两侧忽有幽绿磷火次第燃起,照亮石壁上密密麻麻的人皮符咒——每张符纸边缘都残留着细密的针脚,分明是从活人身上生生剥下。
崔令仪的羊皮灯笼照见最近一张符咒,朱砂绘制的"禄"字里嵌着半枚指印。她猛然扯住李谌衣袖:"这是光禄大夫王缮的私印!上月他刚向圣人进献过长生丹!"
最深处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混着孩童断断续续的呜咽。李谌的剑穗无风自动,那是西域进贡的犀角雕成的辟邪兽,此刻竟渗出暗红血珠。转过最后一道弯时,眼前景象让崔令仪袖中的桃木卦签尽数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