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贺渡想。
发照人:不想做什么,我只是很惊讶你居然会喜欢女人。不过也对,只要爬上了沈总的床你还愁进不了智端云联吗?
发照人:可惜智端云联不招男人,不然我也去试试,我倒是不介意帮沈总管理管理公司。
贺渡:“……”
算了,她都习惯了。
她没兴趣为自己辩解什么,没有意义。毕竟能使愚蠢偏傲之人有所长进的,并不是言辞和真相,而是真正降临在身上的惩罚和厄运。
发照人:你觉得我把这张照片发在学校论坛上会怎样?
贺渡:那我的起诉名单会再多一个人。
对面好半天没回复。
发照人:你母亲应该不知道你是同性恋吧,你猜如果我把这张照片发给她会怎样?
不用猜,她会勃然大怒,会认为自己的女儿被魔鬼诱惑以至精神失常。她会彻底否认自己女儿的人格并将其视为彻彻底底的怪物。同性相恋即原罪,女儿的存在对她来说即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和耻辱,并让她在整个社会中抬不起头还愧对列祖列宗。
她会用各种无人道的手段,即使损伤女儿的身体、伤害甚至逼疯女儿的精神也在所不惜地要让女儿回归世人眼中的正常。此种行为的根本原因并不出自母亲对女儿的爱而是出自一种无知且根深蒂固的偏执。又因她自诩女儿的造物者,拥有法律和道德层面上的高地,对女儿施予的“归正”手段也将更加无所顾忌。
贺渡:你想怎样?
发照人:不怎么样。我觉得吧,女人之间是没有结果的,又生不出来孩子,要是你们女的都去搞同性恋了这个世界不就完蛋了吗?你现在年纪小认知发展不完全,喜欢和女人玩玩这些所谓的爱情游戏。但你最终会发现没有男人是不行的,最终你还是会回归正途找个男人结婚的。
贺渡:所以你的意思是?
发照人:好奇偷腥嘛,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谅你。我也不是一定要拆散你们,但你们总是还缺个男人不是吗?
贺渡:我考虑考虑。
发照人:好,别让我等太久。
结束聊天后贺渡平静地将人拉黑删除,她望着窗外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现在连累都感觉不到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空洞状态。
她的智商无疑是很高,但她仍然在大多数时候无法理解这个社会,无法理解在这个社会中生活的人。她觉得自己与他们,与这整个社会都格格不入。
她向学校请了个假,车票上的出发时间是距离现在最近的一班列车,目的地是长云立潮区高铁站。
她本来没想这么快的,最快的时间也至少应该在她毕业之后。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这方面她学会了认命。
她到家的时候家中清冷空无一人,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一刻她才发现,其实在这个家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她就像一个租客,寄居人下,只是寄居的时间久了一点,久到她以为自己是这房间的主人。但没关系,真到离开的一天她就会发现,她对这不属于她的房间没有丝毫留恋。
落日西垂,浓云熔金,空荡的客厅内的絮语在门匙的清晰转动声中复归宁静。
“贺渡?”徐彩玉进门看见坐在沙发上侧对着她的贺渡发出问话:“你在家做什么?”
贺渡起身,面向徐彩玉:“我向学校请假了。”
徐彩玉:“请假?你能请什么假,该不会是在学校犯事了吧?我告诉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读书,你要是在履历上有了污点……”
贺渡:“我回来是有件事告诉你。”
贺渡逆光而站,神色模糊。贺渡自从长大后就从不打断她的话,这样异常的举动和异常的平静让徐彩玉忽觉不安。
徐彩玉:“……什么事?”
贺渡:“我不想考教师编制,我从来没想过当老师。”
为与期望不符的工作磨耗她的现在,这让她感到痛苦,她从不安于现状更厌烦于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
她此次回来并非与徐彩玉女士坦白协商,而是一种冷漠通知,如果这称得上是冷漠。
徐彩玉女士理所应当地发怒了,这场冲突在她的预料之中,就连徐彩玉女士发怒的样子和詈( lì)骂她的语言都和她所想的分毫不差。贺渡无甚感情的旁观,心中划过的思绪来去无踪。
她冷眼看着徐彩玉女士快步向她冲来,高高扬起的手如往常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狠戾的弧线。
如往常一般,贺渡并未对自己的责骂产生反抗。这是她长久训导并为之欣喜的成果,这代表着女儿的顺服和被掌控。但在今天这种逆来顺受中似乎有哪一点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让徐彩玉感到害怕,某些她曾深信不疑并不断加固的东西开始摇晃。那是她在女儿身上建立的全能感,是她在家中地位的最有力象征,也是她生活的意义所在。在手掌即将落下的这一刻,她猛然意识到贺渡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全然信服依赖于她并被她所控制的,因为她在贺渡眼中看见的并非以前她所看到的祈求原谅的害怕而是一种无所谓她怎么做的冷漠。
是什么改变了她?
徐彩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