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章钊就把西洲拽屋子里去了。
下人们都知机得很,没有一个凑上前的。西洲扯着被拽乱的衣衫,理了好半天,这才磨磨蹭蹭地去到桌边,给大少爷倒茶。
章钊似笑非笑的:“我还以为你又要跑。”
西洲心里记挂着事,没说话,只放下茶杯的动作大了些,在桌子上嗑出“啪”的一声响,显然很有怨气。
章钊也不在意,捉着他的手就往外间放着的箱笼那里走:“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这些东西他一早就吩咐了小厮们抬到东院这里来,就等着给西洲献宝,讨他高兴。
章钊打开箱子,先掏出一个小匣子来:“这是荣记老铺的蜜饯子,我回程的时候特特去买的,生怕天太热路上就坏了,你快尝尝。”
说完,章钊就开了箱笼,开始倒腾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什么点心、泥人、布偶、孔明锁、小把件、布料、彩缎,上好的笔墨纸砚,各种游记杂书,字文碑帖,等等等等,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简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很快,这些东西就摆满了一屋子。
西洲捧着手里的小匣子,心里的滋味儿就跟那里面的蜜饯子一样,刚入口时甜甜的,一会儿却又沁出股子酸酸的味儿来。
这些都是他自小喜欢的东西,大少爷从来都记得,也从来都不忘记带给他,一直一直对他好,所以才这样天长日久地,娇惯出了他一腔子的痴心妄想来。
他曾尝试过缩回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并在外面筑起层层坚硬的壳,抗拒着大少爷的靠近。但是最后他发现这都是徒劳的,他根本无能为力,拒绝不得。
他看不明白大少爷的心思,总觉得大少爷还是把他当作了那个在他膝头玩耍的小孩,连给他带礼物,都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大少爷看他的眼神并不那样简单,好像有什么让他兴奋又害怕的东西潜藏其中,伺机而动。于是他左思右想,不停来回拉扯,一心煎熬。
“你不喜欢吗?”
章钊见西洲站在那里不动,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笑着过来拉他的手。
“你看这个泥人儿,像不像你?这是我在一个摊子上买的,虽然做工不太精细,但神韵可是太像了!”
西洲顺着章钊的示意去看那个呆头呆脑,穿着绿肚兜,脸蛋一双红圈圈的小泥人儿,恼了:“哪里像了?我才没这么胖这么呆呢!”
章钊哈哈大笑,又扯着他去摆弄旁边的孔明锁:“我跟你说,这个可难了,我解了半天都没解开。我听那个卖机巧玩意儿的店主说,能解开这锁的,世上可没几个人。”
西洲的思绪于是又被带跑了,不太相信的样子:“有这么难?我来看看。”
看着看着,西洲就把蜜饯匣子和小泥人儿撂下了,一心一意去解孔明锁。
解了半天没解开,他的执拗劲儿上来了:“我把锁带回去再试试,我就不信解不开!”
于是这般那般的,章钊带着西洲把他带回来的礼物都翻了一遍。
章钊可太了解西洲了,带回来的东西都送在了他的心尖尖上。西洲很快就把一腔纠结都扔到了脑后,在那堆礼物里东瞧瞧,西看看,不时露出欢喜之色。
章钊笑眯眯地看着西洲像只穿花蝴蝶一样在屋里飞来飞去,眼中满溢出一股溺爱之色。
好不容易把礼物都看了一遍,西洲把章钊推到桌边喝茶,自己去把物件儿都归置回箱笼里。
章钊抱怨道:“你非要一个人忙活,我帮帮你又怎么样?”
西洲不理他:“大少爷每次帮我都是越帮越忙,东西放得乱七八糟,还得我重新再归置一遍,不如一开始就我自己一个人来了。”
章钊啧了一声:“还嫌三嫌四的,不像话。”
西洲只给他一个后脑勺。
一时收拾毕了,西洲就要伺候章钊梳洗。
章钊用青盐清理了牙齿,重新洗了把脸,西洲过来给他脱衣。
章钊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口,似笑非笑道:“西洲今日怎的这么不计较,外裳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给我把里衣都脱干净不成?我再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光着膀子睡总归是有辱斯文。”
西洲一下子涨红了脸,哽了半日方才气道:“大少爷现在记起自己是个读书人了?寻常时候也不见你这么待见斯文,如今倒是拘谨起来了。”
章钊笑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