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点微见她叫破自己的身份,并未感到惊讶,毕竟她没有做过多的伪装,加之时下流行女子穿男装,这老板娘每日迎来送往,最基本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她想到自己和君辞让四面楚歌的处境,即使有系统帮忙,想来也少不了一番折腾,就道:“取几套便于活动的衣裳。”
“像我这个身量能穿的圆领袍、襦裙都可以。”
老板娘一听她连价格都不问,料想是位大主顾,连忙笑意盈盈地亲自去后院抱来四五套面料华美的衣裳。
她道:“小娘子放心,这些个都是奴家亲手洗过的,从未教人试穿过。”
“今日见小娘子合眼缘,便一并拿了出来。”
姜点微拿起一套月牙白的织金圆领袍,在店内等身的铜镜前比了比,转而问君辞让,“好看吗?”
她的样貌,就是麻布短褐穿在身上都衬得人比花娇,更何况重工织就的锦衣。
君辞让颔首,“尚可。”
姜点微就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好比她在东宫偶尔也会盛装打扮,那些个宫装哪一件不是仙气飘飘,美轮美奂,然而君辞让的视线几乎都没因她的外貌有所停留。
将不解风情的大直男贯彻到底。
罢了罢了,到底是专注搞事业的大反派,能指望他突然就懂了风花雪月不成?
姜点微心道,还好他俩只是合作关系,牵扯不到多余的男女之情。
她让老板娘又取来蹀躞带以及相配的荷包,随后去到里间将圆领袍换好,又由老板娘将头发梳成类似北边胡人女子的编发。
老板娘啧啧称赞道:“小娘子与您夫君的容貌,乃奴家平生罕见。”
“您二人当真如呢神仙眷侣一般,令人艳羡呐。”
姜点微随口瞎扯道:“她不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兄长。”
老板娘顿觉失言,连声致歉,“实在对不住,是奴家唐突。”
“无碍的。”
姜点微谢过老板娘,又让她把余下几身衣裳装好,就跑去找君辞让付钱,“阿兄,我选好啦。”
“结账吧?”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脑袋上的小辫儿也像她似的活泼,男子款式的圆领袍使得她娇艳如三月海棠的样貌多了几分英气。
不知怎的,君辞让的心跳突地停滞一拍。
他淡声道:“为何唤我阿兄?”
姜点微狡黠一笑,压低嗓音凑近他,“还能为何?”
“自然是掩人耳目咯!”
【几个狗屁皇子又不知道我不在东宫,加上君辞让又没有我这般年龄的妹妹,他的身边更不会出现什么女子。】
【再等我给自己和他化个妆,那至少在长相和身份上就不会太引起多余的关注。】
君辞让没想到她整日只有吃喝玩乐的小脑瓜里能有这诸多考虑,不由莞尔。
有财大气粗的太子殿下在,接下来姜点微又挨着去逛了几家妆粉、玉石,还有售卖兵器的铺子。
半个时辰的功夫,魏山河卢玖的手上就都提满了包裹,而姜点微的蹀躞带也挂上了玉佩等七零八碎的装饰小玩意,还有一把黄金嵌宝的短匕。
这匕首外表看着是花架子,实则削铁如泥。
姜点微很满意。
到了仙来楼,跑堂小厮将几人领到楼上的上房,得了送茶送水的吩咐后,就自觉地关门离开。
姜点微绕着屋子转了一圈。
这间客栈的规模很大,呈回字形结构,中间是一个有着小桥流水,假山亭台造景的天井。
眼下正值牡丹盛放的时节,洛阳又遍种牡丹,客栈的东家便在一楼回廊摆满了各色名贵的牡丹品种,供住店的客人驻足欣赏。
因是在二楼,姜点微推开支摘窗就能看到满地争奇斗艳的牡丹,这会儿天井里有好些人在赏花,其中两男两女的组合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们四人瞧着像是认识已久的好友,言谈举止间颇为随意,甚至随意得过了头。
哪有人品优异的男子会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去刮别的女子的鼻头的?
而那被刮鼻头的女子似是习以为常,还娇笑着对男子的妻子的道:“姐姐,您不会误会吧?”
“我与十三哥哥自小便是这般相处,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去。”
男子的妻子不以为意,冷漠应对,“哦。”
四人当中的另一个男子,身着文士广袖袍,很有几分清风朗月之姿,他虽是沉默不语,但目光始终落在那男子的妻子身上,隐隐透出几分隐忍。
【啧,这是啥剧情?】
【阴差阳错的绝世暗恋,还是同族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
就在姜点微的吃瓜人、吃瓜魂觉醒,准备把系统揪出来,看它能不能带着自己吃一口新鲜瓜的时候,听到她心声的君辞让无奈叹气。
“过来。”
“呃?”
姜点微还有些依依不舍,待回头发现房间内不知何时又多了个叫严陆的黑衣暗卫,她深觉正事要紧,便关上了窗户,依言走到桌旁坐下。
只听严陆道:“郎君,今日仅有一艘前往郓州运货的客商两用船,夜里戌时初刻起航。”
“那船只的使用年限已久,乘船环境也欠佳,您不若待明日...”
【嘿,我原本还以为君辞让的暗卫都是像荀弋那样冷心冷肺,毫无感情的执行任务的工具呢。】
【原来不是啊,眼前这三个都还挺有人情味儿的。】
君辞让无语,到底是谁给她的错觉?
只他没功夫去计较姜点微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回绝严陆道:“不必,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自家殿下一言九鼎,严陆自知作为下属没有过多置喙的资格,便应道:“好,且听郎君的。”
末了,他又道,“郎君,您与小娘子先休息片刻,属下待出发前再来为您二人做伪装。”
君辞让颔首。
随即,他又唤魏山取来笔墨信纸修书一封,再给交给卢玖经由沿线消息网传回京城。
姜点微好奇道:“写给谁的?”
不期然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先前在大长公主府看到的周巡的脸,“哦~”
“是不是那日跟你下棋的郎君?”
她还记得没有直接道破周巡的名字,引起君辞让的怀疑。
君辞让未置可否地点点头,“嗯。”
“某些人成日里闲不住,总给我使绊子,我自然得回敬回去。”
姜点微没问“某些人”指代的是隆贞帝、三皇子?还是四皇子,姜皇后等人,总归以君辞让的小心眼,多半会无差别报复回去。
“害,斗来斗去的,你就没想过到时候两败俱伤,会被人捡漏?”
【要知道,最后的赢家是五皇子啊!】
【可怜的小心眼太子忙忙碌碌一生,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
五哥?
她果然知道他的结局。
君辞让的眸光陡然变得晦暗幽深,似隐藏深山密林里无人问津的寒潭,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无可预知的危险。
他沉默几息,垂眼掩去其中的情绪,语调无波无澜道:“我自出生就已注定了此生的身不由己。”
姜点微怅然。
【是啊,历史上有几个能从太子位平稳过渡,最终当上皇帝的呢?】
【不争肯定会死,争的话还能驳一个好的结果,突然就能理解那些会孤注一掷,起兵造反的太子了呢。】
哼。
谋反。
君辞让冷嗤,以隆贞帝的昏聩自私,到被逼得万不得已时,未必不会有人兵行险招。
包括他自己。
姜点微感到屋内的气氛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沉重,她赶紧转移话题不提,“方才严陆说会给我们的脸上做伪装,是贴人皮面具的那种易容还是什么?”
“如果仅是通过化妆手法改变五官相貌,我也可以的哦。”
“说不定效果比严陆化的更好哟~”
人皮面具?
君辞让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平日里少看些话本,多读点正经书。”
姜点微不满,“你少来。”
“还说我呢,也不知是谁在文学侍从讲书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看才子佳人的话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