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听到响起一片甲胄与兵器碰撞“哗啦”声响。
因是禁军出身,这些个兵士有野外行军的经验,各自就地而坐,掏出行囊里的干粮就着水囊里的水吃得香甜。
而另一边,君辞让自宫里带出来的御厨则指挥着小黄门架锅烧水,洗菜切菜,行止很是从容不迫。
吴朝恩在旁瞧了很是满意,转而始终不见自家殿下走出马车,他心中疑窦丛生,又走近了试探着唤道:“殿下,周遭风景甚是宜人。”
“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吧?”
“嗯。”
君辞让应了声,作势要起身下车,姜点微眼明手快,赶紧将人拉住,小眼神可怜巴巴的,尽是渴求的意味。
她动作太急,全然没发现拽在君辞让身上的什么地方,君辞让却一瞬间像被定住了似的,愣神半晌,才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被姜点微握住的手。
小姑娘的掌心手软,肌肤皙白柔嫩,使了很大的力道,给他一种她永远都不会丢下他的错觉。
“放开。”
他的嗓音清冷,实则细听之下有一丝紧绷。
姜点微并无所觉,得寸进尺般以为抓住了君辞让的软肋,厚着脸皮道:“不放,除非你让我留下来。”
“呵。”
君辞让冷笑,半分不受她的威胁,反客为主,将姜点微的手一点一点地剥开,并扬声向马车外唤道:“吴朝恩!”
吴朝恩就等着伺候君辞让呢。
是以,一听自家殿下唤自己的名字,他便迅速打开了车门,行礼道:“殿下,因何事寻奴婢?”
“去问身量比较矮小的小黄门寻件新衣裳。”
君辞让淡声道。
吴朝恩不解其意,抬头正要询问详细原因,晃眼就见太子殿下身后有一道女子的身影在探头探脑,“姜姜姜…良娣?”
他惊诧归惊诧,却知晓轻重,并未大声嚷嚷。
姜点微对他招招手,“嗨,吴中人。”
“你结巴了?”
吴朝恩进宫十余年,很是见了些世面,然也难掩当下的震惊。
他实在是没料到姜良娣会如此胆大妄为,因而喉咙蓦然发干,很有些紧张地问君辞让,“殿下,良娣她、她怎么也出宫了?若未能向皇后报备,便私逃出宫,良娣可是要被治罪的啊!”
君辞让表情冷淡,“你以为孤问你要小黄门的衣裳是无的放矢?”
兹事体大,以防姜良娣的存在暴露,吴朝恩不再废话,连忙转身去为对方取一套崭新的宦官服帽。
他边走边琢磨,姜良娣是何时进的自家殿下马车,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忽而灵光闪过,思及晨间出发时,他原想跟着殿下进马车,以便侍奉殿下左右,哪知殿下先一步上车后,就毫无缘由地勒令他坐在车辕上待命,且不得打扰。
那时,姜良娣便在车子里了吗?
吴朝恩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心道姜良娣对殿下也很好啊,即使冒着被治罪的风险,也要陪伴在殿下身侧。
待人走远,姜点微猛然扑过去给了君辞让一个熊抱,眨眼间又松开,以致于君辞让都来不及反应,那股带着体温的馨香又倏然远离,好似方才只是他的幻觉。
“殿下,允许让我留下了?”
“谢谢殿下!”
“我就知道咱们的太子殿下真是个大好人,看着不近人情了一些,其实内心很柔软呢。”
君辞让不耐烦听她滔滔不绝地拍马屁,冷声道:“闭嘴。”
“再多说一句废话,孤立马送你回宫。”
姜点微哑然,暗觑他几眼,最后才委委屈屈地点点头,“好叭。”
吴朝恩就将小黄门穿的衣裳送了过来。
他很警惕,所以并未惊动队伍里那些一道与太子出京赈灾的户部、工部等官员。
“多谢吴中人费心。”
姜点微欢欢喜喜地接过衣裳,却没着急换,而是跟君辞让说道:“殿下,劳烦你回避一下?”
君辞让自然晓得男女大防,可被姜点微特意指出来,他心里就窜起一股无名火,令他颇感几分烦躁。
因而他与姜点微作对似的,冷淡的目光将人上下打量一息,“哼。”
没有多余的字眼,却淋漓尽致地透出他的嫌弃。
她把他当什么了?
他是那等趁虚而入的下作鼠辈吗?
姜点微直觉自己又把君辞让给得罪了,悠悠叹气,这家伙的心眼子真的很小。
马车里有妆镜。
她以最快的速度梳洗了一番,再穿戴整齐,然后拉开车门,鬼鬼祟祟地观察外面的情况,碍于太子的马车附近有卫兵值守,且太子也未有召见之意,随行的户、工二部官员心有顾忌,便没有贸然打扰。
而是寻了地方或闲谈或赏景。
姜点微的心安多半,这才向并未走远的君辞让招招手,小声唤他,“殿下,过来过来。”
君辞让循声看过去。
因着宦官的服饰多是深色,如此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娇俏玲珑,似枝头初绽的海棠般娇嫩夺目。
他不由蹙眉,说不清是为她眼下唤自己的方式与招猫逗狗无异,还是为她的样貌过于扎眼。
走到她面前站定,问:“何事?”
他的脸色就没个好看的时候,姜点微完全不介意他的冷淡,只道:“殿下,我既要假扮宦官的身份,那应该叫什么名字?”
“或者我自己取一个?”
君辞让不欲理会她愚蠢的问题,语调漠然,“随你。”
姜点微想了想,转而问吴朝恩,“寿喜没跟着一块儿出宫吗?不见他的人影呢?”
吴朝恩低声道:“回禀良娣,寿喜前日着了风寒,不便伺候殿下。”
“哦。”姜点微了然,“那我便顶替他的身份吧。”
吴朝恩笑道:“良娣不介意便好。”
*
出行在外,又是于荒野露宿,即使君辞让贵为储君,也得为不方便的生活条件让步。
经过东宫大厨的一番努力,午膳新鲜出炉。
堪堪六七道菜,远不及君辞让在宫里的膳食水准,但也冷热俱全,并附带随餐小点。
君辞让讲究,然而不会瞎折腾人。
倒是他念及姜点微是个娇气的性子,平日里在衣食等方面多有挑剔,随口安抚了句,“且将就着,待夜里到了官驿,便能好上些许。”
“嗯嗯。”
姜点微倒是不在意。
“咱们此行是去赈灾,又不是游山玩水,我哪能没有眼色的挑三拣四呢?”
君辞让不置可否。
见她神色坦然,并非勉强,便不再多言。
大燕的官驿通常设置三十里为一驿,到了黄昏时分,红霞满天之际,太子的车驾终于缓缓驶入距离长安城最近的驿站。
姜点微坐得腰酸背痛的,跟系统道:“早上天蒙蒙亮就出发了,结果呢,才走了差不多三十里。”
“如果在现代,我都能坐飞机一个来回了,中间还有时间吃喝闲逛。”
“接下来还得熬大半个月,真是太难了。”
系统道:“过了东都,接下来就有水路诶,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为了赶时间而乘船。”
“我等会儿问问他。”
姜点微扶着腰,跟在君辞让身后走下马车,在一众大小官员的簇拥下进了驿站。
驿站的驿丞见过不少往来的达官显贵,只头一回接待太子这般的人物,战战兢兢的同时,还很是谄媚。
不仅迭声地为君辞让介绍驿站的情况,还不时地邀功说为了接待太子,他做了哪些准备云云。
君辞让觉得他聒噪,挥退了他,并吩咐户、工二部的主事官员,于膳后集合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