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城中起了大火,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巧得是,断断续续下了数日都不见停的小雨在火烧起来的前一刻停歇,彻底放晴。
大火烧了半宿,天微熹时,空气里都还满是漂浮着的灰烬。
管家来报时,冯仕谦正在看报。
南边战局未定,平州又起了风波,梧城夹在中间,乱是迟早的事。
冯仕谦有只眼睛不大好,看字总是模模糊糊,前不久刚配了眼镜,鼻托堪堪卡住鼻梁,坠了条细细的链子,衬得五官愈发深邃。
单边镜戴久了鼻梁不是很舒服,冯仕谦抬手捏了捏。
天光尚不算明亮,管家见状停下声音,道:“我去给您加盏灯。”
冯仕谦翻过一页,说不必,让他继续说。
吴管家接上先前儿的话:“巡捕房新上任的队长,就是前不久在咱家门前放枪,姓孙的那个,副局都拿他没法子,谁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听说那些人就是找的他,要细查呢。”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那火就紧着几家大烟馆烧,那些鸦片事前还都那么刚好的让水给泡坏了,说没蹊跷都没人信。”他觑着冯仕谦的脸色,试探道:“若是真查,二爷他……”
冯仕谦抬了眼眸,吴管家当即将头埋了些。
他虽然跟了冯仕谦许多年,可直至今日,仍旧拿不准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这兄弟俩,一个喜怒尽写在脸上,一个心深如海,平日里不亲近,说是兄弟,瞧着却比生人还不如。
冯仕谦目光淡淡扫过来,吴管家那点心思就好似无所遁形地暴露在了他的视线里,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正欲说什么的时候,冯仕谦先开了口:“二爷好端端在家里待着,这事和他什么干系。”
吴管家怔一下,忙称是:“这事自然和二爷没有干系,就怕有人借机生事,要将这脏水泼过来可怎么是好?”
冯仕谦目光落回去:“那就给钱司令帮帮忙,替他查查谁这么不要命,敢顶着明令在城里卖大烟。”
这事到底过不了明路,冯仕谦未必就一点风声都没察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香云将昨晚的大火当闲话讲给许芳会听,没说几句就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
说害人,说活该,说痛快。
冯铭之不在屋里,早起就不见人,许芳会听着香云叽叽喳喳的动静发了会儿呆,突然说:“没用的。”
香云停住:“什么没用?”
许芳会没答,反问她:“你眼睛怎么了?”
香云条件反射地捂了一下,接着放下来,不好意思似的:“没怎么。”
搁过去,别人不说的话许芳会必不会多事追问,今日却难得多说了一句:“你为什么哭?”
香云哎呀一声:“不就那点事嘛。”
许芳会知道一些她的事,听她这么说便猜出了个大概来:“他们对你不好,你不该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