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阳气盛极。
明亮的日头下,犯人双脚凌空,身上披着破烂的黑布,脸被头发遮住,露出的一点皮肤阴森鬼白,仿佛早已死了多日,只等人拿草席一卷,随便丢到乱葬岗了事。
乱葬岗煞气浓烈,怨鬼行凶的传闻五花八门,哪怕重金酬赏,也不太会有人乐意在那守着犯人,慢慢等他尸身腐烂变成一副白骨架。
到了乱葬岗便寻个机会给老杨喂解药。
江映是这样想的,事情顺利得有些反常,他扫了眼悬浮的躯干,背后起了一层汗,错愕得恍恍惚惚。陆千景十来日不露面,铁了心不再见他。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她无需克制不去想他,也不需铁下心不见他,因为她早把他忘了,对一个不记得的人哪还需要浪费心神思考。
不过,身边有她无她又有何区别?他渐渐地习惯了独自一人,不就是过回和许久之前一样安静的日子,这没什么不好。白日有公务,夜里便看书,等到烛火将近,书页慢慢暗下来都不一定察觉身边少了什么人。
日复一日,自在得很。
然而,老杨要死了,她便出来,是为了见老杨最后一面?
为了什么出来都无关紧要,只要现身就好。他转过头,侧脸平静,嘴角带着不自知的笑。宁华街人流密集,走到哪都堵得慌,后头还有追兵,两个姑娘哪里逃得掉。街道上人潮忽然分成两半,他没想到官兵会这么快回来。
等她来了,不要说一句话,要让她看到他手上的划痕,还有一盒子修好的头饰,让她愧疚死。有一刹,各种幻想源源不断,填满了整个大脑。
领头的官兵支支吾吾,说给人跟丢了。
人在街上乱窜,突然消失了。
见兵头子面露胆怯,他一时不知该先问责还是惊愕,一群人抓不住两个女子?尚来不及深究,一声嘹亮的“安王到——”,百姓纷纷下拜。
安王一手提着前摆,满面春风,对着被拖走的尸身,道:“这个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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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冰室很大,四面幕墙好似全用冰砖砌成,关上门便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光与温度,很静、很暗、冷气透骨。
陆千景拼命搓着手,视线慢慢习惯昏暗,极寒的冰洞不如想象中恐怖,周遭架子上摆着反季蔬果,微冷的酒水香气飘过,身子似乎暖了些,再找不到老杨,她和赵清如都要被冻死在这。
一晃神,目光便被一方白布锁住,布料在无光的环境下依旧突兀显眼,起伏走势恰是人形状。赵清如冷得哆嗦,语气欣喜:“我叔叔居然真把人藏在这里,不过他收尸体做什么?还跟吃的放在一块,怪恶心的。”
老杨惨死,赵清如自觉要付一半责任,此人是先父留给她的旧人,无论如何得让他入土为安。心还激动得飘在半空,突然一声门响,两人吓得心惊肉跳,忙躲进厚重的布帘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