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揪住青衣一角,干脆利落把脸埋进去。
默然间,江映满脸阴沉地盯着自己黑成一片的衣角,想把人踹开,然而那人睡着了一样,无声无息盘在他脚边,被踢了几脚也毫无知觉。
“方殊,这人是谁,你们要去杀谁?”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见方殊眼睛骨碌直转,不耐烦点破:“为什么要杀安王?”
方殊一阵茫然:“你查我?”旋即释然,“来之前这位仁兄喝了点酒,别介意,把他带上吧。”
“......”
他沉默着看着捡盒子的两个人,不得不扛起醉汉,又带着二人挑了最近的一扇门,走到门前,抽出手在汉子胸前来回摸索,掏出一圈铁环,铁环上似挂着十几把钥匙。
金属叮铃作响,方殊选出一把,打开门锁。
陆千景不可思议道:“你们两个有一整条街的钥匙?”
方殊纠正:“是他有,不是我有。”
“所以这条巷子全是他的?”
她已知汉子身份非常,耳力极好不说,还拥有号称全城最赚钱的一整条街。他们一路上见到的杀手就没一个简单,不是大内高手,就是深藏不漏。
“是他管着,这儿赚了钱要交他四成。”
“哦,”陆千景想起成山高的假账本,“他是也是安王的人?让我猜猜,他是不是替安王办了件大事,这条街是安王赏给他的,但谁知道,这里只有一堆根本不赚钱的店铺。”
她一阵唏嘘,“这些年来他真的一分钱都没得?怪不得要杀人呢。”
江映道:“你们究竟替安王干了什么脏事,方大才子,其实你挺惜命的,是不是?”
他笑得顽劣,握紧刀柄,手腕忽转,刀锋呼啸着从方殊耳边划过,几根碎发飘转而下。
突如其来的杀意惊醒大汉,身体残存的本能让他起身,却什么都看不清,身子猛撞到桌角后立刻倒了下去,很快呼噜声响彻屋脊。
“要是不说,不妨一起去见安王,想来安王还记得你。”
方殊预感不妙:“不,我说,江兄,看在今晚我拦了他一遭,你先把刀放下。”
他指了指醉汉,“这个人,原是一大户人家的家丁。”
陆千景问:“你就不能直接说王府吗?”
方殊强调道:“我可没说什么王府、安王,全是你们自己猜的。”
“这个人,原是大户人家的家丁,且不是普通家丁,他是大公子伴读,大公子学文习武他都跟着,长大后变得五大三粗,于是专攻武艺,成了公子身边得力的侍卫。后来大公子逐渐沉迷享乐,二公子却勤谨能干,他想转投二公子门下,可惜半路出家,哪有这么简单。二公子为探他诚意,吩咐他去办件难事,许诺事成之后有重赏,谁知办成之后才知上当。”
火光下醉汉一会哭一会笑,横肉堆在眼下,鼓成通红的大包,口中念念有词,呜咽着向什么人告饶。
方殊看着江映,不解道:“他这人酒品不好,醉了会发疯,一疯就砍人,还没见过现在这样,他把你当成谁了?”
陆千景仍把世子代入大公子,好笑道:“当成他主子了,就是你说的大公子,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愧疚,若是寻常吃里扒外,背叛主子,倒也不需要这样难过吧?”
江映问:“所以二公子让他完成的任务是杀了大公子?这家人窝里斗,你怕引火烧身,所以赶忙跑了?”
方殊道:“你说是便是吧。”
江映抬眼看他:“大公子既死,二公子地位已然稳固,等老爷一死,他就能成为家主,你一直是跟着二公子,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到要走?”
方殊心下惨然,“哪有这么简单,大公子的儿子也很大了,家产落到谁手中尚未可知。而且二公子抱负远大,心胸并不在那点家业......唉,算了,都过去了。”
陆千景听着,在心中一一把几个人对号入座,大公子是世子,二公子是安王,大公子的孩子不就是赵睿?
她不解道:“安王的秘密,你就这样告诉我们了?”
江映亦是不解:“你到底为什么离开安王,别说世子之位还不确定,安王要是想杀赵睿,赵睿根本活不了多久。”他哼了一声,“白竺也是安王的人吧?他们想杀了赵睿嫁祸给我们,虽然一次失手,但总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方殊泰然自若,三番五次被人点破,终于不再掩饰,爽快笑道:“那你们能怎么办?到肃王跟前,揭发安王暗杀兄长?但你们怎么见他?”
肃王年迈,王府内外现在皆由安王把控,想要突破这一层就已不太可能。
方殊又道:“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上京告御状?”
他一阵沉默,“没有一个知情人能走出这座城,这些年,知晓内情的人一个接一个死了,死法千奇百怪,滞留在城内的当街横死。若是离了这座城的,本以为逃出升天,不想也会无缘无故死掉,无一例外。他们都是一等一的暗卫,身体无恙,又有功夫傍身,哪这么容易死?”
陆千景心中一凉:哪里是无缘无故死去,出城的人,临行前怕是都会被安王下了暗毒。
在方殊忧惧的目光中,她提着心问:“我们现在也知道了,会出事吗?”
方特点头道:“安王在人前端得一副正派,做过丑事有怎能容知情人存世?但他终究不好明目张胆一次性杀光那么多人。所以一波一波地,让我们死掉,至于你们。”
他点了点身旁醉汉:“看他今晚听了多少,又记了多少、良心如何。有人为求生路,便相互检举,看同伴有谁想逃、或想对安王不利,立刻扭送到安王跟前自证忠心。”
江映道:“那他刚才有可能是在试你?他为什么不直接绑了你过去?”
方殊道:“安王也是要看证据的。”
在方殊一片叫苦连天中,天色渐明。
陆千景一想到安王便瘆得慌,可很快,吴王便带着家眷南下,肃王设宴款待,肃王年迈不能理事,安王躬亲操办,命官吏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