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惊天动地。
楼宇里热火朝天的说笑声都停了一瞬,一排木窗吱呀打开,露出看热闹的脑袋。
陆千景紧抓江映手臂:“估计是去灭门的,咱们快些走吧。”
她脑中想的全是欠债不还,杀人偿命,这类事情在年关最是常见,万一那人杀疯了,见人砍人就完了。
他们没走几步,另一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气息不如前头那人足,在幽静的夜巷里隐约能听清半句。
“......别急,你一个人......”
两人脚步不禁停顿。
“是方殊,”江映眉心微拧,“他现在到底跟什么人搅在一起,我先送你回去。”
陆前景心道已经晚了。
身前黑巷不见一盏明灯,墙体层层叠叠,两道模糊的黑影频频闪动,忽长忽短。
四面空荡,没有窄巷藏身,若是那两人脚步多偏一点,他们就会打个照面。
其中一人手上明显带着刀剑,铁器刮擦着地面。
刺剌的声音尖锐刺耳,越来越清晰。
江映忙腾出一只手,把陆千景拽到石狮后。仓促间,陆千景跌坐到他膝上,两人紧挨着的身子挡住正要倾泻坍塌的木盒。
等缓过神来,她只觉得周遭景致略显眼熟,定睛一看,这座石狮就蹲在一座雕花繁复的牌楼前,夜色下,匾额上“白瓷”二字色泽暗淡,牌楼另一边,明灯璀璨。
他们绕到了卖白瓷的大街。
透过石狮红柱的缝隙,那二人终是现身。
大汉隐约有几分醉意,胡子拉碴,摇摇晃晃,挥刀劈向墙体,墙面留下巨大的豁口。
陆千景眼睫微动,心想厉害,这条街寸土寸金,不管是店里的瓷器还是奢华的外墙,都造价不菲。而且,这一路店铺的主人大多都有本地官吏撑腰,损了他们的财物定是不好脱身。
见同伴如此,方殊忙去拽人,手还没碰上就被人一脚踹开,蹴鞠一样滚了几圈,缓过劲来,又追着跑上去。
忽地那把大刀朝方殊胸前劈去,“你害苦老子!帮你们做了那等腌臜事,老子先砍了你,再去砍你主子!老白都被他关进去了,老子还能活?”
方殊好言好语:“白老那是误会。”
大汉收刀,猛地揪住方殊,手一提,方殊就双脚悬空。
“误会?那你怎么不继续跟他?”
方殊哑然,大汉忽地伸臂,紧紧把方殊塞进怀中,像顺着柱子一样滑下来:“对,你说的对,我现在杀不了他,你去替我求情,让他别杀我!他不是最信你?”
陆千景趴在江映耳边,只用口型道:“他主子?”
江映被她长睫擦得面颊微痒,也用口型道:“安王?”
“有人偷看,”大汉聚精凝神,耳尖微动,骤然嗬嗬狂笑,偏头问方殊,“刚才老子说了什么。”
方殊怯弱道:“说了腌臜事、老白。”
大汉朗笑:“那他们不能留了。”
陆千景:“......”
这情形,莫名十分熟悉,和苍梧山上没有两样。
专门受过训练的武人身手招式都会有几分相似,
她身子微微颤抖。
江映黑眸中的笑意收敛,他豁然起身。
“方殊?”等怀中一摞方盒不再摇晃,他从容道。
声音过于清正,不慌不忙,“你到底跟什么人搅在一起。”
那张冷暗的面孔越发严厉,他居高临下注视二人,将鬼气森然的景色压得肃穆。
陆千景仰头望着他,正要站起,额头瞬间被一手摁住,五指力道很大,两厢较量,大手无声把她所有力气卸掉,朝下一推。
她膝盖倏软,歪坐在地上,额头离开手指,只留下微末的凉意。
依旧那么冷,从头皮一直钻进脑髓。
大汉眯着眼睛上前,方殊死扯着他,咬牙道:“你别动他,他是京中来的......不对,他能帮你,你要杀人他能帮你,你自己去送死还不如让他去?”
大汉嗤笑:“他?就先杀......”他上前几步,笑声未止,转成一声惊恐的倒吸,口中喃喃不清:“主子?”
趁他愣神,江映手上一掷。
几个盒子原也没有任何杀伤力,那大汉却始料未及,手都没抬,木盒天女散花一样砸在他脸上。
忽一声闷哼,江映已绕到他身后。
陆千景惊恐地看着大汉撞上石狮,那颗脑袋在灰白的石料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他起来时血流披面,不急着擦血,而是维持着跪地的姿态,挪着转向踹他膝弯的人,“我错了,您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