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是盛京士族,江勋乃老臣,任大理寺少卿之职也有十年之久,六年前科举舞弊案他便有所耳闻,没想到今日这火烧到了自己头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战争谁敢轻易入局,更何况皇帝亲自坐于高台。不过江家想来标榜为帝王纯臣,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多半不会触发帝王之怒。
方亭易饮酒误事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得了文辰示意,他往前膝行两步,狠狠磕了几个响头,铺地的砖石坚硬,他额上立刻肿起拳头大的一块。
“草民愚蠢,在考场上私带私藏酒水,应试态度不正饮酒误事。因平日读书不用功便想着要和别人换卷子,惊扰了李举子又神志不清动手。千错万错都是草民一人所为,绝无计划,千罪万罪皆在己身,还请陛下、大人明鉴。”
文辰早就在大理寺牢狱中见过方亭易,他自知误事将礼部的一切要求都答应了下来。方亭易明白自己的愚笨之举惹了不少麻烦,方家这段时日在外奔走求情家产都要耗光,全家性命也难保全,索性站起来撞向一旁的柱子,还高喊着“草民愿以死明志。”
文辰额角一抽险些昏过去,他本想着方亭易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蠢货,陈情后安静待着便是最好,也没有将他过多安排,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出,原本一分的嫌疑立马增到十分。皇室中人将这把戏烂熟于心,不说守着的侍卫,随便一个随侍的宫女太监都能拦下想要自尽的人,接下来必定是严加拷问,实在是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果然,方亭易刚站起来就被一旁的太监按了下去,堂内鸦雀无声,众人的面色倒是一致的无语,风匡乾甚至都快要憋不住笑了。
文辰不敢等旁人发难,立刻开口询问,“李举子,方亭易的话可否属实?”与方亭易这蠢人一比,执拗不知变通的李靖言实在是可爱。更何况李母还在自己手中,文辰对他是一万个放心,与此同时,风匡乾忍不住放纵了自己的笑意,文辰只觉寒意从脑海蔓延到心口。
李靖言跪在堂下,默念着风匡野的嘱托,低垂着眼斟酌开口:“草民出身偏远小城,自进盛京后一心潜学,曾在会馆中被人询问过是否愿意用功名换富贵。草民生而卑贱,此生只愿能够入朝为官侍奉陛下左右,为大盛呕尽心血,自然拒绝了那人。至于考场上,也许是那人并未将草民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反而让方公子找错了人,误会我是与他交换试卷之人。”
一语毕四下皆惊,文辰猛地迈出一步,回过神来急忙跪地请罪,“陛下切勿轻信,此人言语皆是无稽之谈。”他想反驳,一时间却找不出合适的话开口。
他正惊异间,脑海中光回电转,准备的三重保障已经折了两个。方亭易本就是个不中用的,就算将他带去受刑折磨,为了方家他也是绝对不会松口的。而李靖言不一样,他只与母亲相依为命,而李母的命在文家手里攥着,他是怎么敢背叛的?
既然李靖言都能被策反,他身后的证人中有异心的人只怕不少,虽然证人既已到场,一言不发就退下更显嫌疑,但也比真的开口抖落出来一些东西好,手指微动向身后的心腹示意快押着证人退场。
风匡乾也没想到李靖言敢不按自己的安排行事,但整体大方向上并未出错,便按住焦躁的情绪继续推进下去。
文辰知晓今日多半要败,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些场面话让皇帝尽快下了这个台阶,再给些场面惩罚罢了。但风匡乾不给他这个机会,也不先就着李靖言的话发难,见礼部的人张罗让证人退场,笑道:“这些举子不是文侍郎精挑细选的证人吗?怎么不发一言?”
文辰咬紧牙关,“自然是李靖言所言不实,恕不可证。”
风匡乾便越发确定这些证人里埋着雷,向堂上行礼面色谦恭请示道:“文侍郎准备的如此周全,儿臣认为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成敬宗坐于高位,俯视着下面各怀鬼胎的人们,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听见太子的询问也只是点头。风匡乾原本有些得意忘形,见了父皇这般冷淡态度霎时冷静下来,又行一礼后看向还站在原地未动的证人们,话音娓娓,语重心长道:“本宫今日为你们做主,你们有何证言大胆说便是。”
立刻便有人扑到文辰身边一同跪下,涕泗横流着自证清白:“草民从未听说过科举舞弊之事,一切都是李靖言乱语胡言随意攀扯,还请陛下明鉴,不要冤枉了礼部诸位大人。”
文辰目眦欲裂,这根本不是先前安排好的证言,更何况身为证人这般情状简直令人难以信服,定是旁人安插要来害他的。
文辰安排的人也被吓住,终于回过神来,只在原地跪下,叩头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回话,:“陛下明鉴,草民科考前后从未听说过舞弊之事,考场上众举子更是规矩整肃,除去醉酒的方公子外不曾有偷换试卷之事发生。”既不惊惶,也无辩驳,本是上好的证言,但有那人在前倒像是欲盖弥彰的狡辩。证人将头低垂在地上,闭上了眼,身后也有人纷纷跟着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