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却隔开很远的远离，像根本不相识的陌生人。

晚上坐在餐桌前一起吃饭，曝烈的吊灯下，照着看起来生疏奇怪的他们两个。

周萤和林煜是对着坐的，他们都刻意避开视线，一个翘起腿舒服地倚着靠背玩弄着手机，一个低着头严肃地看着单词本，故意谁也不去看谁，谁都没忘记下午发生的事，谁都不肯轻易先低头。

唯独zook的脑袋拱着周萤的腿，太想和她玩，发出哼唧的声音，让人无法忽视，但她始终反应平平，zook就开始不耐烦地又拱了几下，汪了一声，咬住她的裤腿往外扯。

“嘶——”zook好像咬了一下她的小腿，并不重，但太突然，她没集中精力，倒吸了口冷气。

“zook!”林煜压低嗓门呵斥它一声，这条雪白毛皮的小狗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耷拉着尾巴胆怯地跑向他。

想象中腿部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估计只是在和她玩弄，一时着急，zook才用力了一下。

“怎么回事儿，会咬人了？是不是做错事了要挨打？”他拧着眉头，此刻的语气没有一丝心软。

zook被自己最心爱的主人责怪，脑袋低落地垂下，四肢软而无力地趴在地面上，可怜地呜了一声，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水意一会儿小心翼翼看着周萤，一会儿再看看林煜，它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没事吧？”他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问她的情况，但依旧没看她。

周萤把裤腿拨上去，留在小腿皮肤上的只是一个浅浅的牙印，她刚刚没集中注意力，是反应太过了。

“没事，它刚刚在玩。”她把裤子放下去，低声回他，并不在意这一个小小的痕迹。

“嗯。”

两人又恢复了原本的沉默，宽阔的餐桌却让人觉得狭窄地密不透风，谁也不理谁，这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林成则在主位坐下后，周萤礼貌地说了句，叔叔来了，就不再讲话了。他也注意到了这种怪异的氛围，在两个人间不停逡巡。

“林煜，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亲密点，别像这样，都不怎么说话。”林成则认为他这个儿子，这么长时间仍然没有接受周萤在这个家里的存在，于是点拨。

他明白林煜的性格，虽然表面什么也不在乎，但内心倔强不驯，眼下这样，两人也许都心生厌恶。

“亲密？”林煜觉得这话很可笑，他说出这个词语后，直直地把目光投向周萤，容不得她再退后，火辣辣的目光灼的人避无可避。

还能怎么亲密，要真的相处得如同亲兄妹吗？

要哪样的亲密无间，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喊着哥哥妹妹，骨子里融着同样的血液，容貌里有同等的基因，一举一动都带着形如对方的特点，默契地不分你我，不惧怕所有人的眼光，大张旗鼓地宣传独一无二的亲情，成为所有人都希冀的那样、毫无间隙的那种亲密吗。

可惜，太可惜了，她偏偏不是那个从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稚童就认识的妹妹，而连那最初的一声亲密的哥哥好，都是假的，都不过是周萤为了讨好才勉强喊出来的。

林煜并不在乎林成则的话，拿起摆在桌子上的筷子，冷笑了一声。

林成则脸上已经有怒意了，他没想过两个孩子要多么和谐相处，但至少不是这样，林煜如此明显的讨厌和疏远。

张媛华为了缓和气氛，发话错开了话题，“林煜，已经四五月份了，你出国的学校和专业应该定好了吧，还有雅思，你准备好的话，我们就不干涉太多了。”

“嗯，老师帮忙准备了一些。”

“学什么，经济类的？”林成则问他。

“差不多。”林煜点点头，他要选的大概是偏向风险管理方面，因为很早就确定了大方向，所以不会再改变了。

“如果你做好了决定，那就这样吧。”林成则这才舒缓了刚刚的怒意，他是尊重儿子想法的那一类中年人，对于大部分只要不偏离正确轨道的方向，他都不强烈反对。

周萤安静听着他们讲话，手里的勺子在半空中没有放下过，也没有盛一口粥到嘴巴里喝下，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林煜快毕业了，她以为他会选理工科类的专业，明明他的物理和化学都极其好，不说是考试几乎次次满分，连参加学科竞赛都是金奖国奖，如果他在国内读书的话，现在已经保送了。

也许看见过他在一些领域的意气风发，所以她更加意外。

林煜很快就要走了，不是上次交换的短暂半年，她突然觉得好像自己那些莫须有的矫情的情绪并不重要了。

他们很快就不会再这样为难地要一起上学，不用被逼着坐在一张餐桌前吃饭，不用在家里无时无刻都会感受对方也许在某处的存在，也就不会再“互生厌恶”了。

她把眼神探向对面的人，他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所以她的目光有些肆无忌惮，看着他蓬乱的头顶，还有俊冷的鼻梁——

几秒后，他抬起头，抓住了此刻慌神的、来不及移开视线的周萤。

她没想到他打字打到一半，竟然猛地一抬头。

她的目光和他直直对上，谁也没有后退，起初他的眼神是疑问，问她，一直看着干嘛。

周萤先示好的样子很容易，比如就这样，主动地搭理他，追随他的目光，林煜了然一切，什么都知道。

然后他盯着她，在这个餐桌上，好像并不在意另外的两个人。

他无声地做着嘴型，周萤看见了，他在说——

一会儿，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