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结束吃饭后,周萤躺在床上,她知道也许林煜一会儿就要敲门了,可她都躺下半个小时了,门口还是没有动静,于是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点击手机上的号码。
她又在无趣地重复打给赵叔的电话号码了,自从她有了手机,这个习惯就没有戒掉过。
熟悉的开头,每每尝试都错误的号码,她,她无比想打通的号码,她这么持久坚持的原因,和必须想联系的理由,周萤实际上并不很清楚。
她一边脑子里想着林煜的事情,一边想着下午看见许逢舟和一个女孩子走的很近,机械地敲击着按键,前几个数字她还记得,后面的几乎没去任何回忆了,乱按一通。
那些别人的事,怎么老是不经过她允许就擅自进入她的脑袋啊,她烦躁地捶了捶脑袋,然后把手机最后的键一按,扔在柔软的被子上。
一串老土怀旧的电话铃声想起,周萤从床上弹起,差点掉下去,她握住手机,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信息,城,就是她从小一直呆着的城市。
周萤的心狂跳不已,此刻的表情和动作倒有些崇敬的祈祷。
音乐在这个房间轻声回荡,响了一阵。
她小心翼翼点开,这个城市,应该不会有误了吧。
“喂?是谁啊?”熟悉的年迈的声音,是从那苍老的、发哑的、受损的喉咙里传出的。
“啊!”她激动地喊出声音,是赵叔的电话。
从来没有想到,尝试过无数次的号码都不对的有一天,只是碰巧随便按下了后面的数字,竟是心心念念的正确的电话。
“喂?”
“赵叔,赵叔,是我,我是周萤啊,你还记得我吗,就是你帮我送出临城的那个姑娘——”
“是小萤吗,我怎么会忘记啊。”电话那边传来咳嗽声,好久好久都没停止,下一句话也淹没在一阵阵剧烈又急促的喘息声。
“赵叔?”她试探地喊了一声,话筒那边的人从床上直起身,强撑着拉近放在桌子上的电话线,单薄的身体颤巍巍随着一声声咳嗽而抖动,病入膏肓一般,倚靠着被白漆粉刷过的醒目的砖墙上,窗户太小,阳光只能照进来一部分,墙上一半灰暗,一半明亮。
“在,在,没挂,能联系上就好啊,你在那里好好的,别老是记挂这个穷地方,我也没啥关紧的。”
“赵叔,我很想你。”
“想我干啥,别老是打电话,费钱不说,让收养的人家知道了也生气,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个姑娘这么聪明,肯定都懂。”
“我在这儿很好,您多保重身体,冬天冷了别总是出门,也别老是干重活……”
“好,等下次你考上大学了,再打给我。”
“一定。”周萤合上手机,她这一次拿起笔,一笔一划亲自把那个号码写在本子上,然后闭着眼睛默背那串号码,她不会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不会再忘记不该忘记的电话。
窗外朦胧的月光穿透窗户洒进来,书桌上的暖白调台灯抚摸着背椅的棱角,手机被抛在床角好久不动,卧室的木门终于传来了被敲响的低声,像极了撬开心脏那几下,低而沉的声音在无比安静的卧室令人难以忽视。
他在餐桌上,说过的,做着口型无声地,一会儿我来找你。
她可从没忘记。
打开门看,林煜撞进视线里,他两只手拎着四五瓶各色玻璃罐的、带有看不懂的英文符的酒,头发上还有脖子上都挂着不少水珠,身上的白色T恤湿了一片贴在皮肤上,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唇色很白,腰身劲瘦。
他扬了扬头,熟稔地绕过她走进去,像是他自己的房间一样,然后大喇喇地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脚往后撤了一步让椅背抵住墙面,酒瓶丁零当啷放在她的书桌上,“给你捎来几瓶我喜欢的酒,有点烈,别喝多了啊。”
他还记得说过要给她送酒的事。
“谢谢。”她咬住下嘴唇。
“客气——”他带着嘲弄的语气回,也不知道下午的周萤怎么回事,一脸怨气,现在终于回到原来那副别扭又装腔作势的样子了,让人畅快。
看样子是已经和好了,他一只手耷拉在桌上,弹了两下玻璃罐,发出当啷的清脆声音。
“你下次为什么生气能不能说出来?”林煜无聊地用周萤的笔在指尖打转,“我又不知道你天天脑袋里想什么事。”
“我……”
周萤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可当时她明明就心冷得有理有据,她也不能敞开了讲,说她看见讨厌的许逢舟怎么又和新的女生在一起了,难道忘记苏紫珊了嘛,这么混蛋。
她也不能问,他们说的你有女朋友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她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明明都和自己无关,却怎么也逃不出一直想来想去的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