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起来了，就吱一声。”林煜歪着脑袋看她脑门上因睡觉印下的一大块红晕，看她低着脑袋翘起的鼻尖，十分有耐心地等着。

沙漏流泄，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按下了尾音，一曲弹完。

他并不心急，倒是 zook踩着两只小爪子急急忙忙在两人间来回转圈哒哒响，想搞懂为什么两个人安静得什么也不做，突然跳起来扒拉周萤的膝盖。

zook总爱凑热闹!

“我觉得自己想起来了…”

周萤的指甲扣紧，不好意思垂下脑袋，她纵容自己这样说，把他还没有回来前自己的所有预想都推翻。

“哦…你认为你自己想起来了啊。”林煜偷笑，抬起手抚了下她后脑勺的头发，不做更多停留。

“我们这么几个月不见，想我了没。”

“啊?”周萤猛然瞪大了眼睛，嘴巴圆圆地开着，她不可置信这话是从林煜嘴巴里说出来的。

他问，她有没有想过他。

“那你，你有没有想过我。”她不假思索，扬起下巴显得也很有气势，刻意忽略自己最后几个字的颤音，把问题原封不动还给他。

这么用力、认真的问句和对视啊。

“想没想过，让我自己想一想，嗯，也许……”林煜说完就笑了，坦然轻松地搓了搓自己的头发，直起身子坐在琴凳她的另一边。

“挺想的。”

他脱口而出的样子那么简单，周萤僵硬地坐在她旁边整个人呆住，蹦不出任何话。

淡淡的语气，仿佛落下的羽毛，但似乎肯定又温和的视线里又有分明的认真，让人难以分辨。

他十几岁的时候，总在随便的语气里说出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清、不敢真正相信的话。

后来过了几天，林煜给了周萤一个手机，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懂他的意思。

“如果以后想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手机里早早就只存了他的号码。

她没有说过会想他，他却准备了以后要分开会联系的方式，明明说想念的人是他。

十月初，天气转凉后，周萤轻微感冒了，每天书包里都会带着一个口罩，林煜还有高中最后一年，他们还是晚上一起回家。她不知道他以后是读国内的大学亦或是出国，周萤从来没有问过。

班里的窗户没有关过，周围的同学很多因为入秋打喷嚏咳嗽的，周萤觉得鼻子和喉咙开始发痒，没过多久她也打了个喷嚏。

“周萤，校门口有一个女生找你，说是你朋友。”

“啊？朋友?”

能称的上朋友的人，只有张佳佳一个，佳佳是不会在校门口喊她过去的。

“确定喊的是我的名字?”她不确信又是谁在整蛊。

“是，超级漂亮，又白又高，她叫你过去，看着有些眼熟。”

“好吧。”

周萤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刚刚下课一分钟，她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白色口罩带上，还偷偷在口袋里放了林煜给的手机。

今天格外的冷，秋风凌削着皮肤，钻进漏风的衣服里，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在裸露的肌肤表层。周萤走到了校门口，通过大门看外面，保安大哥同样缩着脖子观察着外面的人。

多么冷的天气，第一眼直面看到的确实短裤下赤裸着瑟瑟发抖的白皙纤细的一双腿。

竟然是苏紫珊。

是在台球室第一眼看见就被惊艳了的苏紫珊，在已经入秋的天气里，她只穿了一个薄蓝牛仔外套，里面是露着肚脐的纯白吊带，卷发随着风飘荡，浓艳的妆容下，她的嘴唇冻得发白颤抖。

她们两人之间只见过几面，除了那次在台球室初次遇见时不愉快的经历，就是偶尔在和林煜回家时，学校后面的一条街上碰到许逢舟的怀里搂着一个身穿恨天高、身材火辣的美女。校内的同学好奇八卦这是哪个班的人物，周萤知道这是已经不上学的苏紫珊。

“周萤。”

苏紫珊见她来了喊她，两人隔着铁栏对话。

“你会很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吧。”

“所以?”周萤并不觉得她们有多相识，熟悉到她来一个陌生的学校来找自己的地步，用审视和置身事外的目光看着一墙之隔的人。

苏紫珊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沉醉在自己的故事里，分不清真假。

“我没有一个朋友，不擅长和同性相处，也许她们都嫉妒我，也听过不少背后说我只会做勾引人的下流事，说的是不错，我撒撒娇卖弄会儿好多事情就轻而易举办到，也难怪有人不开心。所以，当我想找人陪我去做一件事，想了很久却发现最可能找的人是你。”

寒风里苏紫珊依然桀骜不驯，虽然细得跟杆儿一样，说起自己的那一张绝不平凡的脸时还是会露出骄傲又得意的神情。

带了一个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眼型深邃又狭长，简短干脆的几个字显得不近人情。

“我怀孕了。”

秋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周萤突然觉得手握着的铁栏发凉冻手，发出一声轻轻的“啊”，她带着白色口罩露出一双冷漠狭长的眼睛，好像不近人情。

那个与十八岁的年纪不太能搭边的词语，那个听起来就罪孽深重、要一脚踏入地狱深渊的词语。

“我害怕，想找个人陪我。”

苏紫珊等着她的反应，僵持着，然后在周萤毫无反应的沉默中失望，想转身——气急败坏地离开。对啊，她又和自己不熟悉，她就算不觉得这件事十分掉价，她就算看起来不是那种指着鼻子说我廉价的人，她也没有理由搭理一个没有丝毫交情的人。

“你在这里等我五分钟，我去找老师请假。”周萤叫住了她。

“现在你要跟我走?”苏紫珊太意外了，她本就是试探，并不抱很大的希望。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