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苦笑道,“刘社长,莫想到你这般实诚。”
刘今钰道,“周老爷,老百姓才是全天下最重要的。我为老百姓谋福,乃天下最要紧要正确之事,我何必欺骗隐瞒?”
周老爷默然不语,刘今钰问他,“周老爷还有甚么要问的?”
周老爷摇摇头,“没有了。原本还有几个,但刘社长回答得这般清楚,老朽都已知晓。”
他面无血色,眉目间藏着深深疲倦和颓然,“老朽同意减租,只求刘社长再不找老朽麻烦。”
刘今钰答应下来,周老爷告辞,转身要走,在一边等候的周家奴仆连忙上前搀扶。
周老爷步履蹒跚,刘今钰却不得不加快速度。
她和杨文煊后续十来天都在温和尚贤两里巡查。
一是整肃风气,不管是农联的还是刘氏的,一概严查重罚。
农联问题多,但目前还只是行动过激程度的问题,都好处理。
刘氏问题也不少,说来说去还是老几样,刘今钰下定决心整肃干净。
刘林祯倚老卖老来求情她也没给半点面子,甚至查出刘林祯的问题还罚了他钱,气得刘林祯大病一场。
她“爹”她“娘”近来有些得意忘形,也遭了她训诫。
二是招募人才。工匠、大夫、账房、教书先生等,只要有本事的,来者不拒。
刘今钰顺带着募集起护乡队员。本以为报名的人不会多,没想到各乡青壮非常积极。
仔细一想也正常。
财帛动人心,一个月至少一两银子,食物免费供应且质高量足,又有保家队在前头扛事,哪里会愁吸引不到人?
三是按杨文煊的想法梳理地方体制,把乡里邻三级落实下去。各级官吏虽然凑不齐,但至少把架子搭起来。
“里级至少要有里魁,乡级至少要有里正以及三名有秩。”杨文煊愁眉苦脸,“里正负责功房和兵房,其他三名有秩……
“嗯,我想想,一人负责记房和民房,一人负责金房和文房,一人负责田房和作房,怎么样?
“哎,即便如此,四乡也至少要四十三名干部。如果算上工区,不会少于五十人。”
刘今钰却笑嘻嘻说道,“我们手下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别怕用错人,大胆用,好多人不是铆足了劲等着立功吗?”
杨文煊无语。但再无语也得解决问题,他跟刘今钰讨论了下几个重点岗位的人员安排,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是唐廷瀚的声音。
“刘社长,杨社长,垌子坪那位撑不住,愿意认罪请罚了。”
……
桐子坪萧宅。
一段柔软婉转的唱戏声从宅子里传出来。
唱戏的人唱的不是本地的方言,调子又转来转去,外面的一句都听不明白。
“那是姓萧的从小养到大的一个家生子在唱戏,叫萧游。就是不晓得唱的甚么戏,没人听得懂。”
胡骥说话的时候带着胜利者的轻蔑的笑。尽管他想掩饰,但在吴永力眼里却是明晃晃的。
在心里吐槽“小人得志”,吴永力嘴上却笑道,“这萧老爷也是会享受的,打板子前还要听听曲。”
饶百善听了一阵说道,“唱的是昆曲,南直隶流传来的,达官贵人最是喜欢。萧老爷虽然没有功名,但也是风雅之士。”
胡骥和吴永力都惊诧地看了眼他,他笑了笑道,“县衙里几位老爷有南直隶来的,听他们聊过昆曲,与萧游唱的很像。”
吴永力更加震惊,心里想自己怎么没有半点印象。
胡骥却笑道,“饶差爷倒是个用心的人。”
饶百善哪里会喜欢一个泥腿子评判他,心里不爽,但明面上只能恭维回去。
没多久蒋寅过来,板着脸说都准备好了,胡骥便去萧宅门外通知萧家管家。
萧宅被围半个多月,宅内奴仆小厮基本跑光,只剩萧游、萧家管家和萧老爷的几个心腹。
逃走的奴仆则都经过了大同社的审查,无罪或罪行轻微的当场释放,自己选留在大同社还是离开;犯过事的则判处劳役。
不少人选择留在大同社,他们要么没家要么家在附近,很怕萧老爷以后找他们麻烦。
萧老爷被萧游搀扶出来,管家和几个心腹惶恐不已地跟在身后。原本精神矍铄的萧老爷此刻死气沉沉,眼中只有疲惫和痛苦。
但当他看到周边几百人都聚集在此地,对他指指点点时,他还是绷不住,身体颤栗,呼吸急促。
见到威风凛凛的刘今钰,他全身的气力更是消散大半。
萧游吃力地扶着他,差点摔倒。
刘今钰冷眼看着他,他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刘今钰让开身子,他殴打过的伤者被人抬上前来。
他原本以为这些人会愤怒,会恨他,却不想他们眼里只有嘲讽。
他哆哆嗦嗦站直身体,萧游的手跟着往上。
他向前迈出一小步,始终怯生生低着头的萧游慢了半拍,悬在原地的手别住他的手。
一个趔趄,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往下。
他面露惊愕,身体直直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