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听到耳边阿诺德的心跳,雄虫的心跳并不很快,一下,一下,沉沉地鼓点般敲在他心上。
他沉默了很久,轻轻道:“我不是一直在为了让他们不用被家族套上婚姻这个枷锁而努力吗,姐姐?”
“可你要怎么去反抗他们呢?”柏妮斯笑了一声,嗓音里化不开的怨恨,“你知道吗,他们都在骂你‘叛徒’!阿诺,你就那么在乎陛下利用你逼死克里斯汀少将?”
“您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我不在乎?”阿诺德的声音里也含上了怒气,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却掷地有声,“帝国的群众一直在呼吁更强大的军雌!然后呢?强大的军雌被锁到那些贵族的后院,被逼死!”
“你再抓着这件事不放你也要死了!”柏妮斯忍不住呵斥道,丁香紫色的眼睛瞪得溜圆,“你死了你让艾伦怎么办?!”
“他没有虫护着会遇到什么事你不知道吗?!”
“但是,这些事总要有虫去做的。”阿诺德的声音一瞬收得极小,轻柔的声音掠过艾伦的耳畔,“我不能让他们都觉得残害军雌是没有代价的。这样不对。”
“什么时候这种事轮得到你去考虑了?”柏妮斯冷嗤道,“先顾好你自己吧,阿诺德,殉道这种事……”
“——还轮不到你呢。”
艾伦忽然觉得阿诺德抱着他的手臂僵硬了一瞬,轻轻抬起头看见阿诺德眼中的绿蒙上追忆的光影。那眼里似乎藏着很多沉重的灰暗的往事,压在他心上,把他的心压得一沉。
他曾经遇到过殉道者吗?艾伦不知道,可那双眼睛没来由地让他的心像被泪水浸透了,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击打他的肋骨。
“是吗?”他听见阿诺德压得极低的,嗡鸣般的声音,“如果一定要有虫殉道的话,那个虫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艾伦突然有点鼻子发酸,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画面。
那是一间阴暗的陈旧的牢房,湿漉漉的青苔的霉味儿充满鼻腔,熟悉的黑发雌虫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那虫忽然抬起眼,熟悉面孔和脸颊上的淤青与红肿一并映入艾伦的眼里。
他忽然觉得那含着笑的面孔异常刺眼——怎么会笑得出来呢?身陷囹圄的另一个“我”一点都不为此感到难过吗?
他在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只虫的倒影,还没来得及分辨,这画面便破碎成了一地星光。
他听到另一只虫清脆的声音,清透明亮的轻盈嗓音本该让他从那些驳杂的沉重情绪里脱离出来,可他却只觉得那道声音让他格外厌烦。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亚雌,她的长发搭在肩上,银白色,无杂色的发像满头的雪,身量娇小,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那双眼睛虹膜的颜色和她的头发几乎一样,像一层薄薄的烟蒙在眼睛里。
“初次见面,加布利尔?格罗狄。”
柏妮斯口中的“格罗狄”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了。
可这只亚雌似乎并不受到他们的欢迎。
阿斯卓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阿诺德身边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加布利尔,那眼神几乎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加布利尔满不在意地无视了阿斯卓穆的目光,对上艾伦的视线,唇角微微一挑,甜蜜的笑意在她脸上像一副浓墨重彩的面具,看得艾伦心里直发毛。
阿诺德把艾伦往怀里又拢了拢,愠怒在他的目光里一闪而过:“格罗狄小姐,我记得我警告过您。”
加布利尔掩着嘴笑了起来,那轻盈的笑声掻在他们耳边:“可是陛下允许我来看这次的小冠军了呀,公爵也没有禁止我出门呢。”
“艾伦.弗朗斯……”她说着,目光如蛇一般舔过艾伦的脸,声音又轻又冷,明明是同样的语调却让艾伦炸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讨厌你这张脸。”
“太像她了。”她的声音低得几近无声,艾伦恍惚听见阴冷的“咝咝”声音舔过他的耳膜,把他拽回幼年时黑暗的海。
喉间的空气渐渐稀薄,艾伦眼前的光景逐渐变窄变得模糊不清,他从喉间压出几个字:“你……不配……提起她!”
“叛徒。”阿诺德的声音沉沉地在他耳边炸开。伴随着蝶翅骨上的轻抚和拍打,那点压在艾伦身上的精神力一瞬间消散了,而阿诺德对上菲尔德公爵泥土色的棕眼睛,绿眼睛里圆形的瞳孔化成竖瞳:“公爵,我请教您。”
“皇室是什么时候改姓菲尔德了吗?”强横的精神力一瞬间席卷整个空间,菲尔德公爵却发觉这位皇子的精神力体贴地绕开了怀里的雌子。
柏妮斯不耐烦地皱起眉,触须微微一动,帮腔道:“什么时候轮得到您在我们面前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