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摆满了还没到破壳时的虫蛋，一颗一颗，圆润饱满的虫蛋躺在培养箱的软垫里，浸着半透明的营养液。

那天他是去看虫后殿下刚剖出来的虫蛋。那颗虫蛋的预产期在第二年六月，但比周围的虫蛋都要大出一圈。

如果算上卵壳期，这应该是他和阿诺德第一次见面。他在壳外，隔着培养箱的玻璃窗户，阿诺德在壳里。

后来，阿诺德破壳那天他不在，听母亲说，虫后殿下的虫蛋是颗双黄蛋。虫帝陛下非常高兴。

艾伦正式见到阿诺德的时候已经快四岁了。那天虫后殿下请他母亲去皇宫做客，他才第一次看见阿诺德。

那个时候的阿诺德已经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整天拖着细细的尾钩和软软的小翅膀到处跑。

再见面就是在贵族学府里，只比他小几个月的红发幼崽乱蹦带跳地奔过来笑嘻嘻地问他：“你怎么一只虫在这儿呀？”

“嗯？”当时同样年幼的艾伦抬起头，看着阿诺德的笑，脸颊微红，憋了好半天才道，“难道我必须和其他虫一样围着你们雄虫转吗？”

小小的阿诺德被他一句话说得愣在原地，碧绿的眼睛瞪得很大，像他养的小猫——那猫现在托给托特莱养着，没有跟他一起来白蔷薇军团。

半晌，年幼的雄虫嘀咕道：“可是……”

“大家都是这样的啊？”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阿诺德的呢？

哦，对了。

他说：“可我才是我虫生的唯一主角。”

这话时至今日仍旧被他坚定地相信着。没有雄虫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如果阿诺德是雌虫就好了。艾伦没来由地想道，如果阿诺德是雌虫，他就可以承认自己确实对他心动了。

他慢慢地停下脚步，忽的觉得有些好笑。

难道一个皇子会在意一个已经被家族除名的反叛者的爱吗？

难道这点爱能让他真的抛下雄虫的特权吗？我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他一手虚握成拳，抬手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嘲弄地笑了。

私虫感情就是会误事。

他的眼神逐渐冷下来，像浸透了雪水：不必再想那些了。

他只需要继续在那条路上走下去。孤独也好，没虫理解也好，总比臣服于帝国扭曲的规矩要更好。

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小步地跑起来。

轻盈的风从他身边拂过，吹动了他的黑发。

风的流动让他心里的郁结一点点被剐碎了，只留下从一而终的一个念头。

不管如何，先把自己想要做的事做好吧。

他想。

他听见其他军雌说笑的声音，血液慢慢回流到大脑，他从那些成年月时陡然涌回脑海的陌生记忆里脱出，看到一双关切的望着他的灰色眼睛。

“艾伦？”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军医笑眯眯地看着他，“在想什么？我叫你好几次了。”

“没什么。正好遇到你了，要不你带我在这里转转，认认地方？”艾伦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轻柔道，“这里太大了，我明天就要开始跟着大家一起训练，你带我去几个紧要地方走走就行了。”

“乐意为您效劳。”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弯起柔软的弧度，那点笑从眼睛弯起的月牙里溢出来，冲淡了那张脸自带的严厉气质，“跟我来吧，今天我雌父给我放了假。”

“好。”艾伦轻轻地从喉咙里压出一声笑，冷淡嗓音被这声笑浸出蜜来，碧蓝色里透出的信任几乎让虫甘心溺毙在他的眼睛里，“有您带着我也放心。”

可他看着怎么显得比寻常的亚雌要清瘦些？艾伦眯了眯眼，眉毛轻轻皱起，比他在边境区见过的亚雌都还要瘦些，总让他有些疑心这只亚雌腰椎下会突然绕出一条尾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