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德喜不自胜,待云氏领着玥娘、谢梅与阿草入后院安置,才与瑛娘摆起了闲。
“先头我还当公子是撞了大运,又有大儒为靠山才以二甲功名领了五品要职,近来每每见公子发愁,才知原是上头那位盯上了秦家家业。这世上当真没恁多好事!”
秦家以药材供给、商队远行积攒家业,今年又置产涉足制墨一业,因而秦放虽说只是一县乡绅,但放观全朝当也富逾泰半权贵,如此进入天家视野实在不足为奇。
若秦彧只是一介寻常乡绅之子,天家只字片语便能叫无数投机者围而攻之,届时性命枉顾、家业倾散,而天家只需随意与秦家一条罪名,便能叫此案名正言顺呈于人前。
可惜秦彧叫大儒先一步揽入门内,天家想动手博取秦家财富也得先考虑到大儒满门桃李,眼下只是与之一些难题,随口以“考校”之名便能令大儒无言相对,只看秦彧本人及秦家能否体会。
但直接以官职为诱贪图臣子家业,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能载入史册的不齿之举。
“眼下秦公子是为何事发愁?”
“却是河运事宜。”
听及“河运”,瑛娘眉心一跳,难免联想到工事徭役。
未及追问,又听章文德继续道:“府衙工匠近百人,只作河运工事该是尽够,如此便无需征用民役。可上头开口就要公子先想法子征收百万两银为工事所用,公子又能朝何处摊手要来这笔巨款?”
秦家所有买卖整合一年纯利也不过二十万两银,天家责令一下,开口就要秦彧征收等比秦家五年纯利的税银,说不是为难怕也无人敢信。
况且骏阳府虽有河流流经,实际并未达到开办河运的条件,若投入大笔银钱开筑码头通行货运,每年实际能与货船往来的期限当是不足一季,如此一来,货船将有泰半时间处于搁浅状态,还需不断投入资金维保,于商于国都属弊大于利。
“秦公子只是同知,其上官以为此事该当如何解决?”
同知之上便是知府,按理论,一府税务该由知府统筹,再不济还有特立税官,如何也轮不到一介同知操心。
“……”不提上官还好,一提此人章文德之脸色便愈加难看,实在忍无可忍,扫视四周确保无人能耳及,才与瑛娘低声实话,道:“咱们这位知府大人是顶头那位从前的王府属官,因从龙有功才被委以府衙重任。前头如何尚且不知,但自打公子昨年夏时就任,府衙一应事务便多由公子决策,偏这决策还得叫上官批复才可施行,公子多受掣肘,在任将将半年就已百般疲惫。”
无论何时何处,若上官不贤,下属能力再强也是无济于事。
此事瑛娘有所经历,因而仅从章文德语境便体会到这位知府究竟是何等“人才”。
不过此人如何与瑛娘也无甚关系,思及赋税徭役,又问:“如若秦公子征集不了上头要求的税银又当如何?”
章文德重重叹息,“公子不想加重百姓赋税,与知府上表提议酌情使骏阳府界内富商捐纳,知府上书半月便得回复,可见上头……哎!前头告示张榜,月余便有三十万捐银入库,可惜即便如此府衙库银也依旧远不够数,咱们这知府许是吃了挂落,深更半夜将公子叫去,直言叫公子请东家也捐,不然不成表率,无人从随。”
若非这位知府怒极上头表露了真意,秦彧怕是如何也猜不到上头这是盯上了秦家家业。
“那眼下如何?秦公子可能抗住压力拒增赋税?”
“若照公子从前行事,怕是昨年便辞官卸任了!亏得这几年大儒亲身教导,公子行事婉转许多,眼下虽不满知府与天家贪得无厌的行事之法,却也没摆明了与其作对。近日府上常有书信往来,想来是憋闷之余求了师门兄弟共商。”
瑛娘回忆此前与秦彧几回短暂之缘,却是无法将之与章文德口中所述之人匹配,沉默半晌,索性略过了话题,与章文德客气,道:“我小妹玥娘手艺还不错,晚些我叫她先做几样小食与章叔尝尝鲜。”
“成呀!正好公子近日食欲不佳,还请玥娘多做些,晚间我带些回去叫公子换换口味。”
瑛娘自是应下,叫来阿草嘱咐,“我要出去一趟,帮我与娘说一声。再泡些江米,叫玥娘备两份小食。”
“好!”
江米还未来得及入库房,眼下就摆在铺面里头,阿草从货框翻出陶盆瓦罐,估着量装了两份的量,才系好粮袋、将翻乱的用具归位。
精养了几月,阿草丰腴了不少,面上带笑,办起事来也干净利落,章文德看了便夸,阿草也不见羞怯,捂着嘴笑与章文德问过好才端着东西跑走。
“这女工是你签的长工?”
“嗯。”
“确是不错。哎……拉着你说了颇多,耽误了你正事。小食铺何日开张?届时我再来贺。”
“不耽误,今日也就看看城中市场。开张约摸得待二月里,到时再请章叔过店试味。”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