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经一把拖起人翻身上马,用力一抽马鞭。马匹受惊,立即敞开马蹄飞奔。
薛茜桃翻看舆图给她指路,沈从经一刻不停地飞扬马鞭。背后隐约有惊呼声散在疾风里,她往后一看,已经有流民攀上马车,死死抱住车舆的一角不松手。
流民放声大吼:“均粮匀富!她们有钱粮!”
沈从经眉不动眼不动,直接横刀砍断了缰绳。
马匹一路奔进了田间小林,周围只听得马蹄踏声,于是沈从经放缓了速度。她勒了缰绳下马,朝薛茜桃伸出手。
“地上的雪化了不少,小心些。”
薛茜桃面色苍白,微微喘息了片刻,将手搭过去。
天已经黑下来。弯月尾端尖得像刀,给夜幕划破了一道口。
沈从经抬头看了看天色:“看来要歇在外头了。”
薛茜桃没有力气点头,她的手攥紧了沈从经的衣袖,瞧着她不说话。
沈从经寻了块有溪流的地方,扶着薛茜桃靠树坐下,把马匹缰绳系好,接着去捡了柴生火。
火光亮起来,吊起来薛茜桃几分精神。她枕着树喘息,轻轻说了声:“我的簪子丢了。”
沈从经看向她。火烤了些时候,她面上有了气色,却也依旧惨白,白得像要消融的雪,要攀着月光蒸腾。丰满的秀发散下来,缠绕着她小半边的脸庞。她的两颊沾了斑驳的血点,仿若雪上洒了小小的朱砂,红白相衬得惹眼,显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艳异。
沈从经起身走到水边。她没有绸帕,便拿刀割了衣衫干净的一角,俯身浸到水里湿润,再来到薛茜桃的身旁。她蹲下身,一手捧住她的脸,细细擦拭着眼前人的面颊。
“丢了便丢了罢。”沈从经的声音难得温和下来,“我给你削木簪。”
薛茜桃对上她的眼睛,有些迟钝地摇头:“……木簪容易断。”
“那就不用木簪。”沈从经说,“等到了南淮,我给你寻金簪玉簪。”
她滟滟笑起来。黑发滴着水珠、白腻的一张脸,蒙一层润润的水雾,使她像一个方从水中爬出的水鬼,身后拖一段蛇形于地上的水痕。纵使皮肤苍白地嚣张,她的诱惑依然和憔悴一同咄咄逼人。水鬼伸出五指,蛊惑着行人拖入水潭。
薛茜桃的手悄悄攀上了沈从经的肩胛,她伸长了双臂,勾住眼前人的颈项,将下颌轻轻点在她的肩上,发出一声叹息,又恍若情人间粘腻的呢喃。
“从经啊。”
沈从经为她擦拭面颊的手僵硬了一瞬,却没有阻拦女人暧昧的逾矩。她收了湿布,温声说:“我身上不好闻。”
她跑了半宿的马,杀了不少人。此刻半身都浸了红,全是厚重的血腥味。
薛茜桃把人揽得更紧。她把头侧过来,面颊贴着沈从经的耳,仿佛是为了汲取温度。
“我冷。”她的唇擦过那耳,从唇肉中探出的齿有意无意地掠过耳垂的皮肉,带给沈从经若有若无的烫意与痒意。
沈从经终于有了回应。她阖了眼,仿若下定什么决心,缓缓抬起手,轻轻拥抱了薛茜桃。她的手试探着环过她的背,一点点收拢她们之间的空隙,手臂无意识地慢慢收紧。好奇怪,她没有心跳起伏,脸色也没有变得绯红,只是呼吸突然变得很平缓,然后逐渐稳下来、慢下来。她们身挨着身,面贴着面,好似能挤出几丝热气,抵抗这漫漫长夜的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