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孟嘉树的手,祈愿有仙法能把伤痛转移到她身上,“嘉树,二姐对不住你。”
话音出来,含含糊糊的,唇舌麻得都感觉不到。
“二姐,我没事,你别哭了。”
二姐的哭跟母亲的哭不一样,泪珠子那般默默滚落下来,一滴一滴仿佛烫到了他的皮肤上,他禁不住想跳起来跟二姐说,他什么伤都没受,好得很呢,可二姐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吓得要缩进被子里去。
“嘉树,伤口疼得厉害吗,二姐帮你看看。”
他忙扯住被子,“不用不用。”
“过一夜该换药了,二姐帮你换。”孟枇杷抹去泪,努力使自己不陷进更深的惶然中去。可她一伸手,那被子揪得紧紧的,怎么都拉不开。
孟嘉树两只眼珠子露在被外,骨碌碌急转,二姐手劲可大了,他快拉不住了,正焦急间,房门嘎吱打开了,木春哥同着母亲、村长大伯一起走了进来,他恍如遇到救星,忙喊,“我不要二姐看,我是男子汉了,让木春哥帮我换药!”
这句喊出,他惊觉用力过猛、声音过高,忙又压着嗓子哼哼叽叽,装出一付无力样子。
魏尚文觉得有些心累,总有一天要被这小子吓出心病,瞧他睡饱后面色红润泛光的样子,再比比自己等人折腾一夜眼下发青的模样,罢了罢了,还不是为了她。
真想看看甩掉扫把星名头后,她该是何等的侠气飞扬、恣意畅快!
他爱怜的目光暗暗投到她身上,又飞速收回,装出深沉模样,应声道:“好,一会儿我给嘉树换药。”
孟枇杷自母亲进屋后,已是缩起手脚站在一边,犹如一只等着挨训的鹌鹑,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还好还好,嘉树算是救回来了。”
孟水根一声庆幸,经此一夜,花白头发好象又白了几分。他俯身床头,伸手摸摸嘉树脑袋,不停点头,“也就是这种半大孩子,身子恢复能力强,没有高烧,看来无大碍。”
孟嘉树被他摸得一哆嗦,微合着眼皮,话都不敢接。
孟陈氏抢过几步,同样俯到床前查看孟嘉树,又是摸头又是摸手,一阵心肝乱叫,似乎又要落泪。
“嘉树他娘,此事是我不察,往日只叫枇杷避开她,不要引动她的疯劲,哪想到孟素娥竟已这般疯了,都敢拿刀子伤人了。唉,这也是我们孟家庄的丑事,引人笑话。这次幸亏有木先生出面说项,孟素娥家同意退还从你家要去的那二十亩水田,你也不要再闹了,那座大屋仍让她家住着,毕竟还有个铁铺,逼得太紧,破罐子破摔就不好了。”
孟陈氏垂下脑袋,又抹起泪,“我宁愿不要这二十亩水田,也不想我的嘉树流这么多血!大伯,你昨儿应该也瞧见了,那衣裳、腰带全被血浸透了呀!我可怜的嘉树啊!”
“二,二十亩……”孟嘉树简直要叫起来,脚跟一蹬才想起不对,死死咬住唇,一双眼睛瞪得滚圆,骨碌碌转过来转过去,惊喜得无法言说。
自家的二十亩水田要回来了,被孟素娥家夺去的二十亩水田要回来了。
这是澄湖娘娘显神迹了!
不对不对,这是木春哥的功劳!
原来演这个把戏,为了拿回二十亩水田啊!
孟嘉树的一双圆眼睛又粘到魏尚文身上,无边的敬佩、折服涌送过去,恨不能立马跳起来抱住他转上三圈。
哥!
以后哥说东,他绝不往西!
“什么二十亩?”
正把身子缩小些,等待母亲训斥的孟枇杷模糊听了个大概,愕然问道。
“枇杷,这事不怪你,是那疯婆子孟素娥不对,她刺伤你弟本应该报官拿人,不过她已疯就饶她一命,二十亩水田也赔还你家,自此两清不许纠缠!”孟水根道。
“疯婆子,刺伤我弟……”
孟枇杷喃喃,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迷茫。
魏尚文走上前,望住她认真道:“枇杷,你听好了,孟素娥和她男人徐三贪心不足,借口你扫把星之事上门行凶,欲讨便宜让你家过去帮忙插秧弄田,却被孟金贵那小人递了把掉落在地的尖刀,这才刺伤了你弟。枇杷,你和嘉树都是爱害者,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这帮子贪婪之人。当年孟立冬之死也与你无关,孟立冬光脚下地踩到锄头伤了脚,锄头上有锈蚀,这是铁锈病,我曾听说,得这种铁锈病而死的人很多,军中也多有此事!你根本不是什么扫把星!孟立冬受伤后没有好好医治,这才身亡,要说责任,最大的该是徐三和孟素娥!这些年,苦了你!”
“光脚下地踩到锄头伤了脚,锄头上有铁,铁锈病……得铁锈病而死的人很多……”
孟枇杷结结巴巴重复着,灰暗的眸中亮起一抹希翼的光。
“我的女儿啊,是娘对不起你,这些年……娘错了……”孟陈氏撞开魏尚文,扑过来一把抓住孟枇杷的手,眼泪簌簌而下,“娘听信了他们的话,真把你当成,当成克夫克父的扫把星,娘错了娘错了!孟立冬的死,与你无关!”
“无,无关?”
“无关。”
孟枇杷不敢置信,盯着她娘,又转过头盯着魏尚文,再望向孟水根,重复道:“无关?”
“无关。”
三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孟枇杷猛得捂脸,蹲下身嚎啕大哭。
秦学义站在门外,眼泪一行行滑下来,嘴边却浮起笑。
他就知道,他嫂子根本不是扫把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