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见不得他这样自责,他也是无助的,和自己一样,大学里每个人都是看似成年,但其实跟高中并没多大分别,仿佛昨天还沉浸在高考成功的喜悦中今天就已要面对找工作的焦虑,大学和中学唯一区别是中学时学习就是一切,但大学里,除了学习、还有社交、还有衣食住行、还有往后一大团乱麻般理不出头绪的未来。
对于自身定位大家都茫然,是要成熟练达还是要特立独行?无论你选了哪条路,前方永远有人远远将你抛在身后,学习成绩自不必说,眼下班里就有福建省高考状元杵着时刻提醒众人彼此的差距,连陈瑶曾引以为豪的音乐艺术文学电影方面造诣,也远不及那些家学深厚,或组过乐队或拍过话剧或公开发表过诗篇的同学们,即便是穿着打扮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有时都会对心里没底的大学生们造成困扰。青春的脸上往往交替浮现两种表情,时而自负,时而自卑,中间状态是惧怕无措,怕以后没有优势获得爱情、工作、地位、钱、尊重……这一切小时候曾误以为只要按步就搬朝前走就总会遇到的事物。
大家都盼着毕业,以为熬到毕业那一刻就会见分晓,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迷茫无助,但是对学校外那个几乎陌生的世界、未来,又有谁真的做好了准备?陈瑶记得有盘磁带叫《人人都有个小板凳,我的不带入二十一世纪》,她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对于往前走,每人都心存惶恐。
在迷惘彷徨的大学生活中他俩互为依靠快三年,平心而论,他带给自己的到底是快乐多些还是烦恼多些,陈瑶无法细究,只记得每每二人或吵翻或冷战几日,自己都觉得天高云展、心情舒畅。也曾冷静分析自己所谓爱情的组成:50%陪伴需要、10%爱情、40%欲望,爱情如果意味着不顾一切,那陈瑶甚至要扪心自问,能到10%吗?而当他来求和,自己就会陷入和普罗米修斯相似的境地: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要被撕开。
谢晓岚说过:“新芽不出、旧芽不落”,现在有了徐来,陈瑶想借此机会和孟波彻底做个了断。
她心里虽痛,但仍下定决心说:“不是你的错,只是咱俩不合适,也许我是北京人会好些,但我不是……我们放过彼此吧,这样下去太累了。”说到这儿,陈瑶的委屈直往上翻涌,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波突然发狠,掏出手机来,拨了一通,只听他悲愤交加对电话里说:“爸,你们要是再反对我跟陈瑶,我就把你和董萍的事儿告诉妈、告诉姥爷,你看着办吧!”那边电话里传来一句高声叫骂,但是迅速声音又低沉下来,陈瑶愣住,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会儿,孟波挂了电话,说:“陈瑶,这么说吧,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没有你!”陈瑶问:“你这是干什么?你什么意思?董萍是谁?”孟波见陈瑶有所缓和,忙跟她解释,原来,这次爷爷病危,他妈不但不肯去,也不许孟波回去,说是怕耽误学习,结果这事儿对孟波爸爸而言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直接就带着孟波和他外面的女人回去了,直到现在都还一起留在老家处理丧事。那女人姓董,原先在部里下属企业干,后来自己开了公司,人很能干也体贴,孟波并不讨厌她,本来是打算和父亲合谋瞒着母亲,他心知这次流产对陈瑶打击极大,跟往常不同,鉴于情况危急,即便对父亲,他也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陈瑶立时被孟波戏剧化又孩子气的行事方式搞蒙了,她不知道自己希望结果如何,所以无意多问,但孟波为自己的勇敢之举骄傲无比,对取得的阶段性胜利极为得意,振振有词道:“我爸屈服了!”
他看陈瑶已收住哽咽只是不吭气,想是自己此举收效甚大,就想起了旁的事:“你周末两天去哪儿了?你妈说你去卞雨佳家住了,但根本没有,你也没去王欣那儿。”陈瑶听他惊动了这么一大圈,气道:“你脑子进水啦?是想搞的全世界都知道我夜不归宿吗?”孟波追问,陈瑶竟鬼使神差地说:“我去了密云那个度假村”,她话音未落已开始鄙视自己,这是在装可怜讨好孟波吗?孟波心里一动,又过来搂她,还是被她挣脱,但劲道已跟刚才不同,心知她已消气。陈瑶心乱如麻,按照往常,如果不是因为徐来,她已该原谅孟波了,而自己和孟波间原本横亘的最大障碍就是他家,眼看情况有变,下一步该怎么办?
孟波这时已经恢复往常样子,嘘寒问暖问她怎么做的手术,肚子还疼不疼等问题,说到没了孩子,孟波颇为心痛,竟掉下泪来,说这是自己和陈瑶的第一个孩子,没想到竟然和爷爷同一天走了,也好,路上爷爷和重孙也算有个伴,说得陈瑶剜心般难过,最后还是由着孟波拉着手送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陈瑶看到呼机上有徐来留言:“想你。”
接下来一周,她都在强烈的煎熬和惴惴不安中度过,怕徐来找自己时碰上孟波,又暗地里希望孟波爸爸反悔,而她也还是以身体不适、要忙功课等为由疏远着孟波。
孟波那晚打电话虽是情急之举,却也是情真意切,既然已经跟父亲捅破了窗户纸,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带催爸爸帮陈瑶解决工作。孟波爸爸原本就在主管Z大的部委身居要职,要是真落力帮忙,倒是最顺理成章。
好在徐来并没有来找她,只是每日一个无声的“想你”,正是“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周四晚上,徐来破天荒给陈瑶宿舍打了电话,他约陈瑶周末去他家,陈瑶本就如着了魔般想念他,毫不犹豫就找卞雨佳帮忙,但她刻意回避了徐来的名字和他与孟波的关系。卞雨佳是个没什么道德感、自己也很放得开的姑娘,她听后果然很仗义,愿意帮陈瑶说谎。于是陈瑶假借去卞雨佳家陪她,孟波想一起跟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陈瑶谎称卞雨佳表姐也在,不方便。
徐来下午没课,本来要去接她,她执意不肯,等到了小屋,早已在家里枯坐久等、心急如焚的男孩开了门就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向卧室走去。
徐来是陈瑶第二个男人,此时她对男人心理已是洞若观火。记得跟孟波初次时他俩都没经验,孟波连门儿都摸不着,两人几乎像做实验一样完成了第一次,谈不上愉悦,而孟波仍像着了魔似的对此事不能自拨,事实也是二人磨合越来越好,但陈瑶记忆最深的却仍是那浮皮潦草、状况不断的第一次。现在的徐来跟当年的孟波如出一辙,简直就是□□焚身、j虫上脑的典范。
陈瑶身体尚不允许徐来深入,但是俩人却依然情动如火、如胶似漆。
之后她一直忍不住地说话,哪怕是些空洞的甜言蜜语,她想一股脑儿地作出补偿,虽然明知于事无补;又寄希望于孟波那边不要成事,自己好有借口跟他分手,但她知道无论面对哪一方,分离都难如登天。徐来依然不善言辞,只是被她说动情了,又忍不住做,俩人拼了命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向对方示爱。
纵是万般柔情,终有一别,徐来要送她回学校,她却怕穿帮。其实她和徐来感情越来越深,关系却依然微妙,两人谁也没提起过孟波,她隐约说起已和孟波分手,徐来并没有特别反应,就好像并不介意跟别人分享女友一般,但陈瑶对他却有种母性的怜爱和保护,认为他只是因为不想给自己压力而隐忍,所以能瞒则瞒,仍推说要去王欣家。这段时间,她已经把自己的大事小情都跟徐来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徐来自然希望她能留京成功,就欣欣然送她去,两人又在后海胡同里蜜里调油、卿卿我我半晌才分开。陈瑶眼见他消失在西侧胡同口,自己赶紧拔足狂奔向另一侧积水潭跑去,她叫了出租车,才在关宿舍门前赶回学校。
这段时间陈瑶呼机几乎全天关机,只有独自一人时才敢打开,只见有6条信息,一条是王欣约她去家里玩,一条是徐来刚刚分别就发来的“想你”,另四条是孟波的,前三条要她回电话,最后一条是“我爸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