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啦

繁体版 简体版
下书啦 > 被师尊清理门户后 > 第353章 第 353 章

第353章 第 353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尚在水月楼的谢重珩全然不知那两人背着他会面、密谈的事。

推杯换盏闲谈之际,他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在下跟薛郎君相识至今,还未请教薛郎君仙乡何处?”

薛遥浅浅一笑:“谢公子客气,在下飞星原人氏。”

谢重珩默默一算,此人是嘉平七十五年殿上文试被取用。彼时整个碧血境天灾绵延、百姓流离不说,他离家不过两三年,飞星原就陆续陷入行宫被围、宁氏旁系反叛、几番“清洗”的腥风血雨中,十室九空。

他当下笑道:“薛郎君当初前往永安赴考,留朝任职,岂非正好阴差阳错逃过一劫?可见上天相佑,必有后福。”

薛遥倒也坦荡,摇头道:“谢公子有所不知,赴考也只能算半条活路。”

“在下出身寻常,自幼失怙,寡母一人将在下养大、供书。前些年先母病去,除服后点算家资,才发现为数寥寥。在下别无营生,又不愿坐以待毙。念及本有赴永安参试的资格,索性把心一横,变卖所有勉强凑了些盘缠。”

“书生一心向学,不免闭目塞听,在下也是出来许久才知,近年早有功名难求的风声。此举可谓破釜沉舟拼死一搏,若是不得一官半职,恐怕还没等到自卖为奴,就会饿毙街头。跟留在故土相比,其实不见得好多少。”

短短几句话,却涵盖了薛遥前四十几年的困苦,内中诸般狼狈艰辛、晦暗绝望,不足为外人道。但此刻谈及那段过往,他依然神色安然,语调平和,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从容。

大约是谢重珩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薛遥微笑着继续:“永安居,大不易。王都活多人更多,外来者想留在这里做奴仆也难,文人更是清高迂腐,无法被快速调|教合格,牙行都不待见。”

他眼底终于闪过一星尖锐的讥诮,却不知是在嘲弄自己还是这个世道:“旁的不说,楼下一名洒扫杂役早年也曾高中殿元,可那又如何?就连这份活计都是他舍了自尊,万般艰难才求来的。”

“所幸贱命有时也得上天垂怜,在下这点微末才学侥幸入得帝君法眼,以二等第四名被点取录用。初时虽只居于太史阁区区秉笔郎之位,已是赐了在下一线生机,堪称天恩浩荡。今日才能有命在此,与两位闲聊一二。”

谢重珩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不禁在神识中感慨道:“从前你说天下苦世家久矣,今次我算是从另一个层面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凤曦正在思索谢煜留他的用意,闻言漫不经心道:“怎么说?”

话毕,他又立刻反应过来关键所在:“薛遥能赴永安参试并顺利杀进殿上文试,最终夺得整体第七名,其人的学识、名声在飞星原万千学子中至少也能排进前三,甚至很可能是魁首。”

“龙裔族人向来看重文明传承,敬仰饱学之士。照他所言,地方上竟无有任何吏员、富绅略施援手拉拢他,任凭他自生自灭?”

“师尊一针见血。”谢重珩叹道,“偌大个飞星原,并非真就找不出一个长了慧眼能识英才的伯乐,而是底层无法出头已成中上层共识。”

“六族之下还有别的世家,其次是地方名流,再次则是寒门,层层向下压迫,最后才是寻常百姓。僧多粥少,任是什么样的贤能大才,出身几乎就定死了他一生的高度。生有灵脉、够资格投军的还可搏战功一途。若想以文入仕,机会却约等于无。”

“这些年殿上文试选拔的身怀才学心有抱负者,多如过江之鲫,中心三境各级府衙的空缺却屈指可数。能谋职的多是庶族,毕竟他们再势微也强过黎庶太多,昭明帝要与六族阵营对抗,只能借他们之力。分给平民的不足百之一二。”

“至于剩下闲置无法任职者,不过沦为幕僚、管事、账房之类,为求一口吃食活命折节逢迎,或摆摊卖字画、抄书代笔为生,乃至穷困潦倒冻饿而死。相反,诸多无才无德之人只因出身高贵,骄奢淫|逸尸位素餐。”

“有点门路的皆知大势如此,在薛遥身上押宝投钱纯粹是打水漂,谁肯做这亏本的买卖?他都落魄到生存都成问题,学识还不如他的平民学子多年寒窗苦读,又将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只底层百姓还盼着读书能挣出条路罢了。”

秉笔郎是朝堂各部衙中最低级的存在,只比杂役名声好听点,俸禄仅勉强够自己在王都糊口。这等职位给永安的世家子弟,哪怕最落魄的边缘支脉,垫脚都不够格,然而那却是多少寻常人拼尽毕生所有都难以奢望的。

层级之牢固不可逾越、之触目惊心,由此窥见一斑。机会与权利悬殊如天渊之别,这是双方最大的冲突所在,其危害深重,简直不可赘言。

凤曦终于收拢心神,暂且专注了些:“嗯。其实还有一点也能看出来:凤北宸几次三番当朝刑杀臣僚,底气何在?他残暴至此,为什么还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入朝为官,替他卖命?”

“只能说明,往上的路被世家封堵得严严实实,是底下人仅只想想就会绝望的程度。这种绝境中,唯有凤北宸能给予他们一个一展才学的机会。纵然要击败万千同侪挤上独木桥、再赌上身家性命去换,纵然明知只能做个随用随弃的工具,他们也心甘情愿。”

谢重珩深以为然。

当年在朝堂上被剜眼拔舌的周永嗣、杨成山等人,后来因坚持暂停承天塔被处死的那些臣属,难道真不知身后无人、违逆圣意的后果?不过是感念帝王知遇提携之恩,不想眼看着他行差踏错,不惜以死相报罢了。

远的不提,只看薛遥。他被迫背了“谏言提税”的黑锅,一夜之间成为天下共敌,人人得而诛之。百姓无不憎他入骨,极尽恶毒诅咒之能事,只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日后为平民愤,他更是必然逃不过被诛杀的结局。

然而当着两个世家嫡系子弟的面提及昭明帝,他的感激之意仍是不加掩饰,溢于言表。

神识中几句感慨,身边的话题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将来的打算。

“你们别看我,我是最说不好的那个。”想起前世真正的谢重珩的结局,他笑着摆摆手,“战场上即使是将帅也并不安全,何况此番的对手是尾鬼。”

“他们的神侍功法之诡异,说是世所罕见都不为过。否则蕞尔之国,又岂敢与天龙大地纠缠多年?”

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哪里是说不好而已。今次一聚不止是替他饯行,多半更是隐晦地诀别。在座者三,尘埃落定时都不知谁死谁生,能剩几何。

顾奚朝收起折扇,右手握着在左手手心里一敲,风雅一笑:“我就简单了。”

“无论谁为帝王,也少不得史家文墨,指摘前朝罪状,何等倒行逆施以至天怒人怨。颂扬当今德政,顺应天道人心引得万民拜服。”

“不管国朝毁与不毁,若我侥幸身免,当竭尽所能,亲手为相识诸君于青史之上载录一笔,必定不使诸君枉死,也算全了同窗、挚友的情谊。”

这差不多仍是他少年时在永安学宫的想法。谢重珩不动声色地一怔。

顾氏世代穷研史籍,深谙历朝兴衰之道,号称“窥一朝天命”。这话说得保守,实则他们内部几名重要子弟恐怕已经判定了大昭的结局。

顾二公子瞧着一派温雅和善,知情识趣进退有度,跟谁都处得来。但只有与他极亲近的人才知道,其实真正能让他交心的人寥寥无几。

他既是毫不避讳薛遥的身份,当面说出这种犯大忌的言论,想必是真将其引为知己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