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难,也许很难。”晏然瞬间蔫了。
程湍的手从石墩边上挪到更靠近晏然的地方,手下摩挲那石头上光滑的纹路。
“我曾听说,山上的师父都很厉害,你既是他们中某一位的弟子,也定不会很差。”
如果是那位的话,就更不会差。
“我说的难不是这个。”
晏然鼻间微微发红,上面的风一阵接着一阵,还混着些没来得及落地的檐雨,有些就直冲冲地落到她眼睛里,她眨了眨眼,略去涩意。
晏然问他,“你是否已经查清榜眼案了?”她顿了顿,“可,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现在的局面你满意吗?”
如此大的案子,要晚上来见皇帝回禀。无人见证,偷偷摸摸,安安静静,没有人被唤上来,也没有什么传旨太监出去。
只有程湍一个人出来了。
晏然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程湍又往前靠了靠。晏然无语,风是从她后面来的,他靠这么近做什么。
她想下去,但话还是要说完。
“难的就是这个。你明明都做成了,可还是没有结果。”
高高的浪花奋力扬起,到最高处却比崖壁挡住了,只能垂直泄下去。
你心中是否也升腾过这样的浪花?程湍。
程湍看着不动声色,她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本就是这样,但晏然做不到,装也做不到。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些失落的神色,她眼睛红红的,是被风吹的。
晏然事先就给自己吃下定心丸,她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下场、结果。所以难的到底是什么?
未知的恐惧占据着她的心头。
“你今日就是要来见皇帝的?”程湍换了一个话头,轻声问。
“不是。”晏然不想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面色不善。
伤心和畏惧会带来脾气。
“我不知道你会碰上他,没吓到吧?”
晏然抬眼看程湍,摇摇头。吓到的不是他是皇帝……是他是那个人。
“点心好吃吗?”
晏然愣了一下,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攥着一点儿点心。她眨眨眼,点点头。“我只吃了一半,还有另一半,你要吃吗?”她将手心里的点心摊开,小心翼翼地扯开油纸,还剩下很小的一块儿。
程湍盯着晏然十分认真的样子很久,下一瞬他从她手里拿过那块还没有他指甲大的点心,放进嘴里。
“嗯,隆仁殿的点心还是很好吃的。”
他揽住她,将她抱回到地上,冲着她微微笑了笑,“吃到了点心,我就没白来。”
晏然忽觉眼前的景象不真实,她仰着头,看着一张极其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对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嘴里说着很能安慰人的话。
好像一切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忽然想起,掌门还有师叔们说过,履霜山有很多座峰是睡着了的火山,一些师门大殿或是居所中有温泉。
雪山上有冰雪,内里有火涌出的是水,山中都是高大苍劲的树,却遮不住那几个师门大殿的金顶。
一应俱全,雪山哪里只是雪山。她住的崖边小屋是终年风雪,但那只是履霜山的一角罢了。
“现在想回去吗?”一句话将晏然拉回月黑风高清凉无比的夜。
“嗯。”
两人一同往台阶下走,晏然看到了中间的御道,黑夜中上面刻着的龙显得饱受禁锢又张牙舞爪。
“程大人。”后面传来一声招呼,招呼声里有冷漠自持,却也极力想要叫住程湍。
程湍回身,晏然站在他身后,看着平台上殿门前的那人。
“太子殿下。”程湍回应,往前站了站,几乎将整个晏然盖在身后。
“程大人这就走了?”
“是,有些饿了。”程湍谈笑得体,话语中藏着的笑音让晏然很好奇,想瞧瞧此刻程湍是什么样子,脑子里又恍然间跳出程湍授官礼后去书院的那个明媚上午。
“这次父皇怎么没有留你用晚膳?”太子嘴角也勾起一抹笑,话语间锋芒毕露。
晏然躲在高大的身躯后面,静静听着。她对这位太子殿下的一些印象都是来自于丛露滴。
露滴其实也有些怕这位太子,但表现出来的又是太子对她很好。晏然不懂。
程湍摇摇头,“太晚了。”
太子殿下说的这次对应的那次,是殿试那晚,皇帝留新晋状元用了晚膳。
若是不去后宫,皇帝从来都是一个人用晚膳。他甚至没有和太子在隆仁殿内一起吃过饭。
那夜,却关起大门,让御膳房传了很多很多菜到隆仁殿。第二天宫里传出来的就是,皇帝与状元郎程湍相谈甚欢,一起用膳,甚至饮了一些酒,足见盛宠。
可事情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一波三折。授官礼上众人皆等皇帝给程湍分个什么样的好差事好官职,结果,是让程湍哪来的回哪。
这种种出乎意料的行为却让太子陈虔很不安。
“那,有机会再和状元郎一起吃饭。我今夜宿在宫里,就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早点回你的江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