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自己反应得太慢,从不去怀疑什么,谁是谁,谁又是谁。
她关心过什么别的吗?她好像只在乎那一个人。
可怜的,现在揭开那一个人的谜团的机会,她也能瞬间蒙蔽掉。
晏然坐在地上,坐在已经干了的斗篷上,盘着腿,坐在京城宫墙内最深严的殿中。
好多没说出口的话,还有那诗一般的苛刻的要求,就如同门外可以想象到的夜色一样,笼罩在她眼前,她的心上。
她很想睡一觉。
夜色下,从偏殿到主殿的那一小段路,在重重高门护持下,更加幽静阴森。
“昨日没来,说是救人去了?”皇上随口一问。
“是,皇上。”程湍在后面应着。
“救下了?”
“救下了。”
“那就好,别再耽误我们状元郎办差。”轻轻地敲打,皇上确实没太在意,但话里还是有意思的。
程湍当作没听见。
隆仁殿上,程湍出去这会功夫,太子过来了。陈虔看着父皇和程湍一起从偏殿过来,他靠在门边,冲着父皇微微笑着,“父皇,程大人。”
“太子也来了?正好程湍要呈报一些榜眼案的事,你也一起听听。”
榜眼案在前几日已经了结,陈虔没要查下去,他知道查下去会查到什么。但程湍理直气壮地要查,父皇也给了机会。
可父皇应也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一切都那么地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他一个太子做不成的,一个六七品的官、只会咬文嚼字的状元郎却可以做。
陈虔握紧了拳头,靠在一旁听。
“三天时间,臣已悉数查清。榜眼余茂坚十多年前与一京城官吏周氏开始往来,周氏迫其缺席当年殿试,为另一位考生答卷。后十数年,几次殿试考试,余茂坚多次为多人提前准备好文章。累有十多人中了进士。”
“今年殿试前,周氏依旧将题目提前传给余茂坚,命其作答。余茂坚拒绝,并撕毁题目。后官吏家丁去往余家欲说服余茂坚,余茂坚不从。家丁遂离开。”
“殿试三天前一晚,周氏亲自前往余家等候散学的余茂坚,用其妻子的性命作要挟,致其有孕妻子流产而亡。第二日余家挂满白布。”
“此为验尸单。”
“后,余茂坚参加殿试,中榜眼。后醉酒,于城东南酒楼找到那名家丁寻衅,被打致使昏厥,倒于河边窒息而亡。”
……
隆仁殿中是久久的沉默,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两人。
“不知可否问程大人一个问题?”
“太子请问。”
“你如何证明余茂坚替那些进士答了试卷?开榜后殿试考生考卷即刻销毁,除了评卷人,无人知晓。你如何验证?”太子顿了顿,“你又如何查到家丁十多年间与余茂坚的来往?”
程湍看向皇帝。
皇上也看向他,在龙椅上随意坐着,理了理衣袍,整齐地搭在腿上。“嗯,陈虔问得好。你如何验证余茂坚给那些进士写过试卷啊?”
程湍没从皇帝的一举一动里看出什么,将棺材里搜出的几张纸拿了出来。
公公急忙上前,将纸递到龙椅上。皇帝看了两眼,将纸放到一边。
“所以呢?朕问你如何证明这是当年的答卷。”
太子陈虔也看向程湍。程湍再弯腰回话,“回禀陛下,每年的试卷虽被销毁,但书院在每轮殿试后都会搜集当年相关题目。”
“曾在书院学习过的进士会在殿试后复写考场上文章的提纲供其他学子学习。”
“臣在书院找到了那些进士留下的提纲,经由对比,都能对上。”
“那为何不是余茂坚根据这些进士的文章之后扩写整理的呢?”太子一旁问。
“因为,这些提纲原本的书写思路、其中的思想政观,都一样。跨越十多年,这些人却能保持一致。”
“且,臣已将那家丁缉拿回大理寺,已问话,可印证。”
倒也不是直接捉了那家丁,而是那家丁之前就有一些罪证,大理寺不曾罚过。借着榜眼案的纠纷,程湍直接将人拿回去问了,也不问榜眼怎么死的事,问的是传递考题。
家丁发现程湍对每一轮舞弊的人名都知晓,以为冬窗事发,余茂坚真的留下来什么铁证才去死的。
他哪知道,每轮考试,热乎乎的答卷都会往江表程府传一份。
“这是口供。还有涉及到的进士名单。”
公公步子没有刚刚那么快了,他在犹豫,要不要往上递。他看了眼皇上,硬着头皮走向程湍。
将程湍手里的东西往上递,皇帝没接,没有动作,没有命令。公公只得将东西放到一边。
“那这案子就算办完了?”
“家丁已经入狱。其他的,皇上圣裁。”程湍低头回。
“你没说实话吧?”
程湍终于抬头,皇上冲他笑笑。
明明皇上在明,他在暗。可现在好像主动权在皇上那。
程湍没法儿答。
“那就到此结束吧。”
太子眼中有震惊,抬头看向皇上,皇上神色未变。他又看向程湍,程湍面无表情,站得笔直,安然得好像这事回禀完了就完事了。
可榜眼死了啊!现在只有一个家丁下了狱,那牵扯出的舞弊案呢,证据确凿,那个名单呢?
又要不了了之吗?陈虔本瞪大的双眼慢慢恢复,神色平稳了一些。这么多年,他依然无法相信,无法习惯。
可程湍为什么,他不是新晋状元郎吗?他怎么不坚持查下去?怎么不说死也要将背后罪魁祸首揪出来?
他不是从江表辛辛苦苦考过来的吗?不该满怀热忱一定要罪有应得吗?
他为何没反应?
这就是状元?
“你们退下吧,朕要歇息了。”皇上从龙椅上站起来,“对了,程湍啊,先别着急回去赴任了,何时回去之后再说吧。”
皇帝悠悠地离开,陈虔就看着父皇走向了殿后,他说不出一句话。
殿中就剩太子和程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