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铺子里无事可忙。
莲花见状,问道:“姑娘这是在找什么?”
“前两日我带回来那盏蝴蝶灯,你可知道放在哪里了?”姚清梧问道:“别人暂放在我这里的,我还要换还回去,千万别丢了。”
“蝴蝶灯?”莲花想了想,忙从偏房廊下取了下来,说道:“我还以为那是小少爷的,就都挂起来了。”
“没丢就好,”姚清梧看着莲花将灯笼挑下来,说道:“小心些,别弄坏了。”
“姑娘,这是谁的灯笼。”
姚清梧就说道:“是杨璋的,他托我交给他母亲。”
莲花自是心知肚明,将灯笼递给她,不再多嘴说什么。
强扭的瓜不甜,她虽有些同情杨公子,但她家姑娘不愿意的事,谁也强求不了。
“奴婢前几日听杨家几位老嬷嬷说起,说杨大人左迁,要往江宁织造上任,除了不愿跟着去的,其余人这几日府上都在收拾物件,准备往江宁去。”莲花苦笑道:“趁这会子,姑娘也好与他们说说话。”
江宁么。
姚清梧垂眸,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马车一趟十多天的路程,水路也要四五天的光景,同属江南,虽风貌相似,却是全然陌生的地界。秋风轻拂,不过是人走茶凉,两相无言的无奈罢了。
“当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想着这些年受过杨家不少照拂,不免感慨道。
“今日风大,姑娘穿了斗篷再走。”她关切道:“若是着了风寒,可是了不得。”
姚清梧应了一声,仔细穿戴了一番,便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门房远远看见他,便忙打开了侧门,含笑道:“姚姑娘来了。”
她见老人家似乎是等着她过来,好奇问道:“单管事是在等我么?”
门房含笑道:“三公子身边的书童小篆来吩咐过,若是姚姑娘过来,就直接开门请进来就是。”他又道:“不过,姚姑娘即便不过来,小人也要来拜访一趟。”
“江宁织造隶属内务之首,”她笑道:“杨大人此次迁任,是大喜事。”
单管事却道:“虽是喜事,到底舍不得故地,都是三十多年相熟的人家。”
“等到了那边,安心下来后,单管事得空,可时常回来看看。”
“好好,难为姚姑娘盛情。”单管事伸手坐了一个里头请的动作,又说:“夫人这会子回来了,随我来。”
“对了,”姚清梧看向手里的蝴蝶灯,说道:“这个,三公子说让交给苏姨娘,烦劳找个人跑一趟。”
单管事听了,便四处看了看,伸手招呼过来一个丫鬟,嘱咐了两句,便见她拿着兔子灯笼一溜烟跑了。杨夫人正在查看账本,便听的人来报,说清水巷姚姑娘来请安。
“请进来,”杨夫人合上账本,端坐在上首,面色和气道。
姚清梧朝她欠了欠身,坐在一旁的客椅上,道:“还未恭喜杨大人左迁之喜,想着从前受过夫人不少照拂,来瞧瞧夫人。”
杨夫人合上账册,搁置一旁,无奈笑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的也学起旁人打起官腔来了。”
姚清梧不语,只是笑了笑。
“我这把年纪,还要折腾,原以为会在临安一辈子了。”她笑了笑,又道:“虽说是太平富庶之地,却未必能比在临安时自在,都是生面孔。”
“夫人说笑了,”姚清梧听得了然,但也劝道:“虽是新地方,却是百废待兴,杨大人这些年作为,定是得了陛下看重,所以委以重任。”
“也许吧,”吴夫人笑了笑,无奈道:“你说话,总是这么真诚。”
“夫人别嫌我说错话,打我嘴就好。”她规规矩矩地应对着,笑得恰到好处。
吴夫人又吩咐人上茶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似顺口说道:“好在家里人口简单,读书的读书,做官的做官,只有两三个主子姑娘,料理起来也不难。”
“清梧,三郎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吴夫人含笑道:“虽是亲疏有别,但也惦记他喊我一句母亲,将来不会苛待他,你当真不愿意么?”
“夫人厚爱,”姚请梧垂眸,含笑道:“但清梧心有所属,亦愧对三公子一片情谊,只盼三公子将来,能有门当户对的佳人相伴左右,不敢逾越半分。”
这回却换吴夫人沉默了,她曾鄙夷过姚清梧,以为她是苏姨娘之流,可她行事虽有女子温柔,亦有男子果决之风,自此对这个只身浮沉于世道的女儿家多了几分欣赏。
“是我们三郎无福。”她苦笑道:“到底是大家出身的姑娘,是我小人之心了。”
“夫人切莫如此说,”姚清梧浅浅笑着,说道:“如今,不过是区区草民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有外头庄子上的人来回话,姚请梧趁机起身告辞。
“苏姨娘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吴夫人眉宇轻蹙,道:“你去瞧瞧她吧。”
怪道她方才一直没有看到杨玉芙的身影,原是苏姨娘病了。
姚清梧跟着下人走到了苏姨娘的住处,隔着月洞窗,只见杨玉芙正立在榻前侍汤奉药,红红的眼眶像是图了一圈胭脂,本就不大的年纪,没了素日高高在上的架子,便显露出几分稚气来。
周妈妈正打发人去端水来,甫一抬头,就看见姚清婉站在那儿。
她忙强撑起笑来,迎上来到:“姚姑娘来了。”
听得动静,杨玉芙亦是回过头对视一眼,匆匆揉了揉眼睛,逃也似的离开。
“玉......”姚清梧想唤住她,却见她陡然转身,话也没能说完。
“姚姑娘莫怪,”周妈妈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姨娘身上不好,姑娘急得熬了好几夜,眼睛都哭肿了,想是羞于见人的。”
“没关系,周妈妈。”她浅笑道,又颇有些担忧地问:“姨娘如今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