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我的心意,并不要你还什么。”见姚清梧不肯收,杨璋便有些心急,说道:“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命,这东西给我也是白放着浪费,不如给月牙儿使去。虽说是学里,却也是人情世故场,头一回出门落了下风,将来少不得被人欺负了去。”
姚清梧愣了愣,她旧时开蒙,都是请夫子到家中授课,琴棋书画亦是如此,从不必自己操心。
平日里也就姊妹几个,偶或有闺中好友,亦或者表姊妹们会来家中习学,向来都很和气,不曾互相耻笑什么。
她并不知道外头学里的情景,还以为大抵和家中无异。
“当真会如此?”
杨璋不喜读书,也是因自小的经历有关。
他天资不错,但因是庶出,常被府学里那些高门贵子们嘲弄。勋贵子侄,大多家中势大,品级低一些的嫡子尚且被他们欺负,更何况是他这样身份更低的庶子。
“真的!”杨璋坚定地看着她,过后又颇有些落寞地说道:“我经历过。”
姚清梧再不好拒了他的好意,便伸手接过,含笑说道:“多谢你替月牙儿这般考虑,只是徽墨的银两,我得给你。”
“不用不用。”他忙摆手拒绝。
“你若是不收,这徽墨我也不能收的。”
杨璋知道她固执,便笑着说道:“那我能从你铺子里要个东西吗?”
姚清梧失笑道:“璋哥哥看上了什么,若能用来抵债,也是我的幸事。”
“那个绣囊,能给我吗?”杨璋上回路过,看到她正在绣荷包,一共二十个荷包,就摆在铺子的琉璃架子上。
姚玉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是几个锦囊,便二话不说,笑着取了一个,转头说道:“你等一等。”
又从柜子里取了四个银锭子,装在里头递给他,说道:“这个配色合宜些,绣的是文竹节节高的样子,衬你正合适。松江府钱家商号定的货,可巧多裁了一个,璋哥哥拿去戴着玩吧。”
杨璋很是欢喜地拿着左看右看,说:“清梧,你的手艺当真是天下一绝。”
"璋哥哥过誉了,不过是谋生的手段。"她笑了笑,只把这话当做是恭维,不敢当真。
杨璋欢天喜地离开了,跟着的书童小篆笑着上前,问道:“哥儿这么高兴,想是好事将近了?”
“去去去,别胡说,就你脑子里那点乌糟念头,别牵扯到清梧头上去。”他佯装不高兴的样子,又觉得绣囊有些鼓怕撑坏了,就将里头几锭银子掏了出来,随手给了小篆,说道:“赏你的,拿了去吃酒吧。”
小篆手里捧着四个银锭子,面上一喜,千恩万谢地看向杨璋,说道:“哥儿以后有什么吩咐,赴汤蹈火,只管使唤就是。”
杨璋笑了笑,说道:“你这滑头的,银子是姚姑娘给你的,你谢她去吧。”
“姚娘子将来少不得进门,谢奶奶跟谢哥儿,也是一样的。”
一句话把杨璋哄高兴了,笑着说道:“若真能成一段佳话,将来少不了赏你的。”
“多谢哥儿,等奶奶进门了,小篆一定待奶奶跟哥儿一样,绝不含糊。”
主仆二人欢喜地离开了,竟不曾察觉一旁停着一乘轿子。
方才那些话,早被人听了个完整。
轿子里的人阴沉沉地拨开帘子,走了出来,侧头看了一眼那主仆二人的身影,若有所思。
曹苗赶过来时,见崔密祯站在树下,愣了愣。
他将金疮药递了过去,说道:“大人怎么出来了。”
手腕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崔密祯接了过来,一瓶都洒了上去。
这药灼疼,曹苗见状有些心惊。
“纱布要换一换。”崔密祯蹙眉,抬头看挂着绣字幡布的作坊,迈开腿走了过去。
曹苗忙跟了上去。
这会子正值晌午,铺子里没什么人,只有窗下一抹熟悉的倩影正对着账册出神,绣眉微蹙,面颊莹润如遇,眉眼温柔清澈。
崔密祯站在门旁,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已褪去了及笄之时的稚嫩单纯,眉眼已染上了世俗的忧愁。
忽一阵风吹来,廊下风铃铛铛作响。
似乎是察觉到门旁灼热的视线,姚清梧木然转过头来,愣愣地出神。
四年了,犹如鬼魅般祛之不尽的模样,埋在青涩年华里的人,就这么突兀地站在眼前。
她的心口钝钝地痛了起来,血雨腥风的记忆夹杂着不合时宜地美好,扑面而来,越发是无尽痛苦。
放下账册,姚清梧只是淡漠地撇过脸,一言不发。
“几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好歹念着我。”
好极了,和旁人有说有笑,却对他连多看一眼都嫌烦。
崔密祯嘴角噙笑,眼神冷若数九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