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折扇挑开了帘子,帘下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丹凤眼,长凌眉,端的一副祸水泱泱的好皮囊,叫人看着既惊艳又畏惧。
崔密祯垂着眼眸,面上依旧淡淡的,只是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曹苗两旁看了看,答道:“杨府后街一带,这是近路,所以.......”
这琴音手法,午夜梦回时,时常折磨着他不能安寝。
他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
“等一等,”崔密祯看了一眼琴音传来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道:“她今日,心情不错。”
“大人是说谁?”曹苗听着自家上峰说着不着边的话,有些云里雾里。
“没什么。”
一时到了琴音婉转,到了最难拨的一处地方。
崔密祯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背出身,回忆着少女搭在他的手背上,感受着手上的跳动,亦步亦趋跟着他学着挑弦。
忽而一声断裂,琴声戛然而止。
他放下帘子,良久,如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笨。一把烂琴当成宝。”
“大人,临安知府还等着,该走了。”曹苗提醒道。
“走吧,”崔密祯冷淡道,闭上眼睛养神。
“大人,方才那首曲子真好听,改日卑职去问问,请琴师来给大人解闷。”
崔密祯不欲理会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不必了,水云禅心,只是一首寻常的曲子,今日应景罢了。”
里头姚清梧看着眼前的一根断了的琴弦,怔怔出了会儿神,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时又听见有人来敲门。
“姚娘子在家吗?”
姚清梧略有些诧异,这个时候,怎的周妈妈会过来。
她开了侧门,果然见周妈妈笑吟吟地站在外头。
“这会子,周妈妈怎么来了?”她招呼着人往堂屋里坐下,倒了一杯茶给她:“妈妈坐下喝口茶。”
“我去四珍坊里寻你,莲花说你今日不上工,想着定是在家里,便寻了过来。”
“今日雨大,妈妈若有事,吩咐人来说一声就是。”她笑道。
周氏脸上堆着笑,连连应着,接了茶灌了两口,啧啧称赞:“若不是姚娘子这里,我这辈子喝不到这么香的茶。”
“妈妈想喝茶,想什么时候来都成,”她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陪房婆子,有时候比外头寻常人还有体面,自是不敢怠慢,忙笑着说。
周氏又连着喝了两口,不多时一杯茶就见了底。
姚清梧起身去添茶,却被周妈妈拉住。
“姑娘先不忙,”过了嘴瘾,周妈妈自然知道办事要紧,忙说道:“姨奶奶这里又件要紧的事,要求姑娘帮忙。”
“妈妈只管说。”
这位姨奶奶不是旁人,正是杨璋的亲生母亲,杨府大老爷的第三房妾室苏氏。
老姨娘们不比少爷们的姨娘,儿女都大了,主子主母也有了年纪,再不必争宠度日;有儿子傍身的,将来自然是要跟着儿子出去过日子,一向也都太平。
“苏姨娘一时失手,扯坏了三姑娘的一个绣囊,偏这绣囊有些来头,是上头夫人赏的。三姑娘气得直哭,与苏姨娘闹了一阵。姑娘知道咱们姨娘,女工不太通,又不好到针线上去补,生怕被夫人知道生气。所以,这就才求姑娘了。”
“还以为是什么事,”姚清梧浅笑道:“今日正好无事,我替三姑娘补了吧。”
周妈妈自然是欣喜若狂,只觉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不怪附近人都夸咱们姚娘子是个纯良人,可不就是及时雨,解了咱们燃眉之急么。”
她将绣囊递给姚清梧,说道:“姑娘瞧瞧,可还能补救一二。”
“的确是稀罕物件,却也不难办,妈妈略坐坐。”姚清梧细细看了几眼,便取了针线篮子来,对比了几处颜色,选了彩线银针,一针一线地将绣囊的一个口子封上。
"好在,不是坏在显眼处,"她含笑递给周氏,说道:“周妈妈看看,可能抵挡一阵?”
周氏接过,细看后便笑得合不拢嘴,忙说:“要我说,你呀就是那针线娘娘转世,这世上就没有你补不好的东西。”
“一会儿回去,给苏姨娘瞧瞧,”姚清梧笑道:“这珍珠娟不经折腾,金贵的很,千万别再撤坏了。”
“嗳嗳,”周氏说道:“我说呢,不过是勾到了桌子,还能扯出这么一个口子。”
“妈妈喝盏茶再走,”姚清梧客气道。
“不了不了,改日再来,还得早去姨娘那儿回话嘞。”说着,周妈妈便起身告辞,笑盈盈地走了。
外头街面上,有个打伞的小丫头正等着,见周妈妈出来,忙上前说道:“怎么样,弄好了吗?”
周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低声骂她:“瞧你干得好事,叫三姑娘知道,皮不揭了你的。”
小丫头自知犯错,哭着说道:“以后再不敢了。”
“你这是运气好,遇着这位,肯做这个事。”
小丫头往里头探了探,问道:“这是哪家姑娘,这么有本事。”
周妈妈推搡着她离开,又不想生事,说道:“愣得多嘴多舌,这可是绣坊主事,以为凭你能结实到的。不过是看我的面子,才肯接这种事,明儿你再生事,就等着被姨娘撵出去吧。”
“是是,再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