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卿淡然双手承出断亲书。
“这是我与雪昌的断亲书,自此再无瓜葛,我立即为阿爹申冤乃为孝道。”
洛县令示意拿上来,看见上面的时间和见证人洛起元的签名,眉心猛跳,暗骂一声臭小子,一个没看住竟掺和了这么一脚。
他嗯声肯定了断亲书,道:“你们既已自愿断亲,写明再无瓜葛,雪里卿此番乃是为去世阿爹申冤尽孝,并无不妥。雪昌,你可认罪?”
雪昌胖脸铁青,知道被摆了一道。
他义正辞严道:“我与娘子成亲之前清清白白,犬子家齐乃七月子早产而生,清淮当年乃重病而亡,我为雪家之主,强占财产更是无稽之谈。此种胡编乱造之污蔑,欲加之罪,下官不认!”
洛县令问:“雪里卿,这些指控皆你一人之言与坊间流言,不足以定罪,可还有其他证据?”
雪里卿侧眸看向右侧的雪昌。
似乎是笃定他没有证据,雪昌眼底的怨毒中掺着不加掩饰的丝丝得意。雪里卿忽然弯眸一笑,在中年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缓缓启唇:“有。”
哥儿再次呈递一只旧信封。
洛县令拿到手中,视线立即被信封上的字迹吸引。
上书卿卿亲启,是顾清淮的笔迹。
雪里卿解释声响起:“当年阿爹并非病逝,而是跳井溺亡,我亲眼所见。此信是他在井前交给我的绝笔,清淮布庄内保留阿爹当年所写帐本,可供大人辩证真假,亦可请其他人辨认。”
哥儿平静的话语落入他人耳中,宛如平地惊雷!
顾夫郎被猜疑多年的死因,最终竟是自杀,还是叫来自己的孩子交给他遗书,再当着他的面跳下去的。
看客们哗然,交头接耳。
被衙役挡在外的周贤注视堂内跪地的背影,身侧的手缓缓捏紧。本以为雪里卿与他一样有个该死的渣爹,没想到连另一位也如此……
自私又荒唐。
在场所有人,包括对跳井一事知情的洛县令都面露复杂,雪昌与林氏眼底更多惊慌,唯独雪里卿背脊挺直跪在堂前,波澜不惊。
“当初阿爹嘱咐,若我在雪家无路可退,就拆开这封信。今日断亲,我拿出看后方得知当年真相,阿爹希望此信打开后能昭告天下,望大人准予。”
洛县令只知当年顾清淮来寻杜泽兰,求她往后照拂雪里卿,随后回家便当着小哥儿的面跳井自杀。顾清淮一向清高且偏执,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们猜测或许是雪昌提出纳妾或被发现去过青楼,他一时想不看做出如此极端之事。
当今男子娶妻纳妾养外室,再正常不过,顾清淮只会被认为善妒无容量,雪昌用病逝遮掩亦可被理解为夫郎掩饰,全了夫郎的好声名。
洛县令拿这种事没有办法。
可若当真如雪里卿今日所言,雪昌企图偷天换日让奸生子作嫡长子,联合通奸之妇逼迫正头夫郎服从至其投井,那便不同了。
这是蔑视宗族律法,嫡子制度。
外室与其奸生子绝不受律法保护。
思及此,洛县令连忙拆开信封,一目三行迅速看完其中内容,随着他脸色越来越黑,公堂气氛也逐渐肃穆沉重,让人呼吸困难。
看完后,洛县令直接甩手递给旁边的师爷,命令道:“读。”
师爷连忙接过,稍一整理后,便从面朝堂外从头大声朗读,保证外面观看的百姓都能听见。
“吾儿卿卿,以那种方式与你告别,阿爹十分抱歉。我不愿为自己对你的自私与罪孽多作辩解,如此下场是我自作自受,但你打开这封信便说明雪昌那混账已容不下你,我可怜的孩儿,这是阿爹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代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官府。妻不可告夫,但我已死,他们总不能来刨我坟杖我尸,即使官府大人真如此,我顾清淮不要安魂也要让雪昌身败名裂!拉他入下十八层地狱!”
公堂之上寂然无声,林氏唯有雪昌死死盯着师爷手中厚厚一沓纸页,眼底竟有无尽恨意与厌恶。他很想想冲上去将那些纸抢下,撕烂、吞吃入腹,让它不曾存在过!
可惜他不行。
公堂威严不容亵渎,他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在场所有人听纸上的内容。
那些,他不堪回首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