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了。”程川说。
“嗯?”
“我把那个软件删了。”其实出事之后他本意是打算直接注销的,但一想到报警后的相关处理结果还需一个发布的地方,就留下了。除非案件进展更新,程川已经很久不曾登录账号。
“……也好。”
两人站在街角,余晖笼罩下的万物舒缓宁静,车来车往中,烤玉米与热咖啡的香气漫淌,教堂在不远处静默矗立,任由一群白鸽在它脑袋上或扑棱,或歇脚。
“后来的事,一直没跟你说过谢谢。”阿尔伯克基地处沙漠边缘,昼夜温差还是比较大的,迎面拂过的风里已经带上寒凉,只着单衣的程川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些不自在道。
“你我之间不用那么客气。”觉察到他的小动作,荣峥示意往汽车停留的地方走。
“我是说真的,荣峥。”程川抬脚跟上,“公关费用支出不少吧,还有后面压热度清理痕迹,你在我身上浪费的钱够多了……没有必要再偷偷给基金会注资。”
“你都知道了。”荣峥拉开车门取出二人的外套,将程川那件递给了他。
后者接过,套上,拉链拉到下巴。然后就见男人又从后座上拿出两听可乐,双手一撑翻上车顶,拍拍身侧空位:“小川,上来。”他的发丝被风挠乱,一派潇洒落拓,嘴角弯曲的弧度实在很难不让人不听从。
程川有样学样,也翻了上去。
“嗯。”程川撑直手臂,上身微微后仰着,回答刚才的问题,“我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了。”
荣峥单手捏着饮料罐子,食指穿进拉环,“刺啦”一声抠开后递给他:“你既然知道,那也别给我转钱了。”他们分手后程川说的那句“我会还你”不是玩笑,何秘书那边反映已收到来自对方的多笔汇款,数额相比自己曾经转的虽说是九牛一毛,却可见他真的铁了心不愿欠他一分。
程川没说话,接过可乐喝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凉丝丝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畅快。
“而且你又欠我什么?”手中的饮料分明含糖量极高,荣峥喝到嘴里却觉得苦涩,他自嘲一笑,“那些钱你自己又没花。”很多时候他不知道程川到底图什么,八年,钱不要,近乎自虐似的爱着他,最后失望攒够了,抽身也足够决绝——让他连挽回都心底发虚,毫无借口。
“行吧。”互相推辞的最后,程川妥协了。诚如对方所说,钱他没用,确实也没必要硬揽在自己身上,你转过来我转回去,搁这儿让银行白赚差价呢。况且那个数额真要还清……他还不清。靠。
“还有就是,不浪费。”荣峥忽地又说,程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纠正自己方才的说辞。
程川就着橙子味的夕阳慢吞吞继续喝了口汽水,等待对方的下一句。
“公关也好,追责也罢,花出去的钱没有一分是浪费。”荣峥剖白,“小川,我甘之如饴,这也是我仅能为你做的一点事了。与其说‘谢谢’,我更希望你理直气壮地跟我提要求,你就是不会索取,对我又太纵容,才把我惯坏了……”
“敢情还是我做错了。”程川遥望着城市天际线,霞光渐趋黯淡,天穹下辽阔的土地上,一群热气球被放飞,他看到上面的人挥舞着手臂呐喊,欢快地追逐落日。
“你没有错,我是在自我反省。”荣峥也随他目光望去,“虽然你认为我喜欢沈季池的事是个乌龙,但归根到底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才让你,呃……自我阉割?我看书上是这么形容的。
“你觉得我喜欢脾气温软的,去装去学,那不能说错,只是……只是有点笨拙。而且我得澄清一下,我并没有喜欢一种具备固定特质的人,我喜欢乖软的前提是那个人是你。你说你之前是装的,认定伪装撕破后我就不会再喜欢你,但事实并非如此。性格绵软也好冷情也罢,程川,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不重要,”程川道,“我说过之前没多爱你,现在更是已经不爱,你尽早死心才是正道。”
“之前没多爱不信,”荣峥也道,“现在不爱……没关系,换我来爱你。”
“……”程川说,“别吵了,安静看日落。”
“好。”
-
次日,他们在下午抵达德克萨斯州,凯迪拉克农场。
该地不负美利坚最农村的一个州盛名,放眼望去衰草连天,大片铁锈色的土地裸露,风毫无缓冲地呜呜刮过,吹在脸上像扇巴掌。
荒野上为数不多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是一排车头朝下,以四十五度角半插入沙土的凯迪拉克轿车,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车型的标志性尾翼斜指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