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位长老已经在阁内待了整整两天,一直张开法力护盾,为竹林山加持。
姜妙坐在她的位置上,笔不停在指尖转动,时刻查探法力波动:“他的魂去哪了?”
“不知道。”姜道懿盘腿坐在姜冶正对面,这两天她连眼都没合,注意力一直在姜冶身上。
少年眉眼拧着,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
她为姜冶擦去额上的汗珠:“他的魂魄在压着壁画,心里抗拒肯定会慢些,再等一等,如果他接受了木槵子,姜家的路就明了。”
*
姜冶从来没有在石棺旁待这么久过,八年来他都只是睡一晚上就被赶出去了。
这次棺中人不在,石棺和断气了一样,连上面认不清楚的纹路都带着一股要死不活的味道微闪。
他抱着膝,卷轴带给他了许多情绪,是无尽的痛苦,是获得重生的欢愉,以及逃脱不出的无奈。
他怎么能相信与他相处八年的人,是被他们家一步步害死,甚至魂魄睡在这里百年,永不得转生。
木槵子从水中悬起,光是看着它便觉得心中杂物无所遁行,想要呕出来。
姜冶只看了一眼,便又将脸埋进膝间,他闭上眼,被各种强行进入脑海内的思绪打扰,太阳穴处涨得要爆炸,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单薄的脊背疯狂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开身体。
嗡的一声。
身后靠着的石棺轻轻颤动,木槵子被上面的金光图纹斥退,又落进了水里。
姜冶顿时觉得干呕感没有了,他抬起头,石棺像是认出了他,对着闪了两下后才彻底灭了。
姜冶眨眨眼,半转过身,手抚摸在石棺上:“我会找到你的。”
他下定决心似地看向那串让他阵阵反胃的珠子,坚决地将它串在了手上,晕眩感瞬间顶替了理智,他撑在石台上,翻身躺进了石棺里。
棺里是凉的,不算柔软,却很安全。
姜冶的身体内有如火烧,银白卷轴展现在眼前,他将手点在上面。
相同的七幅画展现,只不过这次是在他的脑海里,意念轻轻一动便可以知道其中的所有细节。
‘献灵’壁画是其中的第三幅,是姜家两幅存图中的一副,如今去向不明,连卷轴上的颜色都变得十分暗淡。
另外四幅分别被压在西域,南安城,吐蕃以及京城悬山。
而那最后一副便在这里,石棺下,由一名叫做顾小伢的女孩为身契,永久锁在虚无的幻境中。
这些壁画是姜家的秘密,五百年前姜家用它换了地位,换了钱财,本以为是维系家族永不衰的秘法,却没想到本应回归幽冥的魂魄没有回去,反而被大量的无辜人魂取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死前那些献祭的人是心甘情愿,但去了幽冥就没法肯定了,回归的亡者中有意志薄弱者,无法承受如此之大的怨气,自然就会崩溃祸事。
一开始姜家还能当偶然事件处理,每年都去悬山之下祭奠每一位身死者,以平灾祸,直到两百多年前的中元节,怨气大量爆发,姜家在除邪祟的路上损失五成以上的人。
那一年,姜家有七个人站了出来,坚决反对再用秘法,连起手来将一些被利益熏昏头脑的人赶出了姜家。
其中还有被判包藏祸心的现任家主,姜柏。
据说她从被逐出家后,便一直待在悬山,待着她的侍童一起,每日都在悬山石壁上为死去的人画像,一直画了十年。
而这十年里,姜家人不断回收在外飘荡的怨魂,将它们封在六幅壁画里,然而还不够,姜家长老发现他们在没有被壁画允许的情况下出不了京城,一出必定受苦受难还有性命之忧。
如要破此术还差姜家人的血祭。
而当年的罪人就只剩下姜柏一人了。
于是悬山的门被打开,姜柏没有带着顾小伢走,而是做了和姜家还有所有的亡魂做了约定,顾小伢要作为那个压在壁画之上的石头。
“这孩子是跟我学过十年引路的人,她认人很厉害,以我魂灭为引,将她和壁画做最后一次献祭吧,这样她就可以替姜家赎罪了。”
这是对于她们来说最好的路,不然顾小伢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在悬山里不知道会怎么死去。
可姜柏死后没有预料到她们的献祭手段如此歹毒,单纯的顾小伢死都没死明白就被分了魂,一半进了幽冥失去记忆,另一半则锁在棺里时时刻刻体验着被木刺划伤的痛楚。
自此第七幅壁画完成。
姜冶从梦中醒来,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水,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他捏着木槵子,再次看向这个空荡荡的空间,察觉到这辈子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走吧。”
木槵子如今彻底成为了他的法宝,听从命令的一闪,将他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