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琛云:“他这个年纪不过是随心而动,率性而为,对谁好便好到底,你也说了他称呼我为‘哥哥’。”
元溯:“我没问他,我问的是你,你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被这样逼问,柳琛云有种被迫直面内心的不安,他沉默了。
“行吧,那我不问了,好像在严刑逼供,”元溯摆摆手,“我也是只想跟你聊聊天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知为何,明明以前总想除掉元谋,想把他的势力连根拔起,想看他造下的孽都变成鞭子狠狠抽回他自己身上,想为我的朋友们报仇,可眼下真要到这时候了,我却一点也不开心,我开始想我们小时候不是很要好的吗?”
柳琛云:“人心是会变的。”
“那改变他的是什么呢?”元溯的忧愁又重新浮现,她将那张纸放在桌上,好像透过那张纸看见了她口中的小时候。
柳琛云这时才看清那纸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小人像是出自孩童手笔,一个小人头上戴花,而另一个在后面张牙舞爪做鬼脸。
“没想到父王还留着这张画,”元溯语气淡淡的,“这是元谋画的,我从小就不喜欢叫他王兄,都是直呼他大名,谁让他一点也不像个兄长。有一年春天,王府里开了许多花,那天给我梳头的丫鬟阿姐悄悄在我头上别了朵大红花,元谋看见了就嘲笑我,说我是‘大喇叭戴红花’,还画了这幅画塞给我。我气的直接去找父王告状,父王就把他的画没收了。”
“只说这一件事你可能会觉得他在欺负我,其实不是的,论起调皮捣蛋我俩还不一定谁更甚一筹呢,好多次我俩一起闯了祸他都没把我供出来,也只有这时候他比较像个兄长。他还老是偷溜出王府去外面乱逛,但买东西又总会买两份,趁着没人发现偷偷放到我房间里,他要一直都那样好......”
元溯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柳琛云没听见她最后说的那几个字,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酝酿了半天也只道:“他若是也念着小时候,就不会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
“很晚了,你这身体就别熬夜了,回去休息吧。”
柳琛云也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也只是在一旁起个木头桩子的作用,便识趣地离开了。
不过几天,元谋逃跑的消息便从西南传遍了整个元齐。
京城茶肆酒楼中无不在议论此事。
“诶,都听说了吗?西南那个小燕王,叛国了!”
“真是没想到啊,前段时间还在传西南要内乱,这下又成了小燕王叛国。”
“你们说西南要是真乱了,朝廷会不会乘此机会将西南王的政权收回?”
“我看不收回也会加以限制,西南王在西南天高皇帝远,也算半个皇帝了,儿女都为了夺权反目成仇了,你们说这像什么?”
“像皇子争皇位!”
民间尚且如此讨论,朝中更是炸开了锅,一干平时畏畏缩缩的官员这时候倒是个顶个的积极,纷纷站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像是饿久了的鬣狗发现了腐肉,可细究他们说的话分明像是同样的句子打乱重组,仿佛这么多人共用了一个脑子。
一群人七嘴八舌,却无一人能提出些用的建议,小皇帝坐在大殿上形同虚设,眨巴着大眼睛等待母后发话,尹太后心里早有打算,但她不便亲自说出口,就装模作样问:“钱大人以为此事朝廷应当如何处理?”
钱富介:“我,臣觉得应该尽快物色人才填补朝中要职的空缺,臣一介武夫现在虽从了文职,却也实在不善于处理这些政事。”
原右相左明辙早在一年多前与柳琛云的变法意见不合主动请辞,回乡养老了,几月前柳琛云又被贬,朝中此刻左右相之位皆空缺,唯一还能主持大局的便只有枢密使钱富介,这人也是难得的在柳琛云被百官质疑批判的时候站出来替他说过话的,还因此差点被连带被贬。
柳琛云印象里这是个很和善的老头,早年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年纪上来了从武将转文官,就是没什么主见,通常柳琛云长篇大论说完主张,轮到钱富介时他都仿佛刚神游完,只笑呵呵地说句:“臣觉得柳大人说的是。”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才会在一众心思深沉难以捉摸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尹太后认为:枢密使手握兵权,不能交到城府太深太有主见的人手中。
像钱富介这样的就刚刚好,在朝中跟个吉祥物似的也不捣乱也不作妖,就稳稳地站在那,成为制衡权力的一环。所以他当时为柳琛云说话太后也没贬他,因为实在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吉祥物了。
眼下出了西南这档子事,钱富介也确实不是个能主持大局的。
尹太后:“那钱大人以为这左右丞相之位,如今朝中可有合适人选?”
钱富介:“这...右相臣倒是有一人选,不如太后派臣亲自前去将左明辙左大人请回来吧。”
太后和百官算是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我去给你把能抗事的领回来,我要继续当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