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会讨巧,一坛酒诓的那几个小子颠狂到不成样子。”薛岭腿长手长,抬起胳膊便将裴钰拽下坐到他旁边,又喂给人一口鸡汤豆腐。
看对方咽下去,他才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动身上京?”
“怕是得等到下旬。”裴钰嘴巴和胃里暖洋洋的,想了想道:“我爹忙着交割公务,整日起早摸黑脚不沾地,再者家里还一堆行装细软没打点呢。”
裴钰他爹裴尚恒为官清正有方,三年前一道圣旨由通判擢升为巡按御史,如今又从巡按御史入为左佥都御史,不日便要赴京城都察院供职。
这个消息一出,往常同他交往密切的少年个个捶胸顿足了好些天。
“舍不得我了?赏你个机会,现在叫哥还不晚,不然别怪我到了京城不给你小子寄信。”
裴钰出生的时日巧,正好在秋分那天,而薛岭则比他晚上两个月,因此十几年来一直蠢蠢欲动想混个哥哥当。
见薛岭喂他喝汤,便也有样学样礼尚往来,夹了一小块对方喜爱的白肉胡饼递过去,结果筷子上还沾着方才吃过拔丝金枣的糖浆,被人颇为嫌弃地躲开。
“舍不得?”薛岭来来回回打量了几番眼前人,笑得很讨打,“我巴不得你早些去国子监受磋磨。”
“亏我还把你当最好的兄弟,这么咒我是吧。”裴钰被笑得心里发毛,一把勾住薛岭脖颈,突然翻身骑在对方腰上伸手就往人肋下胡乱挠起痒痒来,逼问道:“我过得不如意,于你有什么好处?”
众少年端着酒围过来看他俩闹,笑嘻嘻乱作一团,险些将案上那三四碟果子打翻。
“裴、钰。”薛岭又笑又恼,却对热衷这种幼稚玩法的某人无可奈何,只冲旁边看热闹的家伙们冷飕飕甩了个眼刀。
虽说自薛岭幼时抚北王就着人教习他拳脚,可若动真格的又怕力气使大了,再伤到身前某人。
因此只得留心乘裴钰不备,他方左手忽地抓住对方右臂,将人拉到胸口后,右手又钳着对方左腰猛然往外翻滚,这才重新将人压制住。
转瞬之间,形势翻转。
裴钰成了那个扭股儿糖般缠人告饶、笑到连气都喘不过来的,薛岭反倒跪骑在他身上,气定神闲。
望向那双在自己身上到处作乱的手,裴钰这回可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本就不经痒,如今死咬着唇瓣却还是忍不住哧哧笑出声来,一双杏子眼满盈泪水,就连眼尾也让晕染的红嫣嫣。
薛岭太清楚身下人痒痒肉都长在哪儿,专挑狠处下手,居高临下道:“还闹不闹?”
“不敢了!”裴钰能屈能伸,当下什么好话都肯往外冒,讨饶道:“薛岭、世子爷、哥……真的,你再饶我最后一回吧,求你了。”
悦来楼不敢怠慢常来的这几位金贵小少爷,因而准备的雅间既宽敞又暖和,外屋烧着两个火盆,里间则置放了个炕床式样的熏笼供人围坐。
如今这两人混顽了一场,额角俱出了些薄汗,发冠东倒西歪衣裳更是皱巴巴。
“哎呀!行了行了,不知道的以为咱们这儿出来一窝子强盗。”
“淳于你别管,看他们两个怎么开交,哈哈哈哈。”
“钰哥儿惯会缠人耍赖,薛岭你这回可不能轻放他!若只对我们动真格的,岂非太不公了些?”
……
闹到最后,还是淳于镜好心将裴钰从“睚眦必报”的世子手中解救下来。
自从他命小厮买的春宫里混了一本《龙阳逸史》,不知为何,便总看不惯这俩人腻歪在一块儿。
“还是镜子你仗义……”裴钰泪眼汪汪,正想扑上去抱抱自己的救命恩人,却被薛岭一把箍住肩膀给揽回来。
“他不敢不仗义。”裴钰耳边传来薛岭漫不经心的轻笑,呼吸温热,喷洒在脸颊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为什么?”裴钰忍着痒,睁大眼睛。
“因为你再鬼哭狼嚎下去,巡检司的人都要招来了。”
“……”
因着这么胡闹了半晌,侍者又拿来沐盆铜镜给两人整理衣冠,众少年才重新围坐在一起。
话归正题,便想起饯行一事来。
“今个钰哥儿可不能少喝,咱们定要不醉不归才好。”
“这话在理,否则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上面。”“钰哥儿这一走,平日里上学就更没劲了……”
“诶?打住打住!”裴钰杏眸睁圆了些,望着满桌霎时间变得愁眉苦脸的人,惊道:“我只是随我爹上京,既不是不辞而别,又不是与世长辞,你们平白搞这么感伤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