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胡乱猜了一阵就兴味索然起来,正要放下帷幔,耳畔却忽地传来几声吆喝。
“钰哥儿!”
“往上头瞧!”
裴钰闻言噌得从靠背上弹起来,膝盖跪在坐榻上,半边身子都向外探去。
掀帘抬眼,只见悦来楼三层窗牖大开,几个锦衣绣袄的少爷挤趴在窗前叫喊,张狂样子引得路人侧目。
“快上来,茶都快喝个半饱了。”
“钰哥儿你再不来,淳于镜那小子要把桌子给啃了……诶呦,打我作甚!”
“哈哈哈哈哈。”
眉眼俱笑开来,裴钰挥手应了好友们一声,轿凳还没放好便三两步跳下马车跑得没影。
京墨见怪不怪,抱好怀里的酒坛,麻溜儿跟在主子屁股后头撵上去。
早在门口候着迎了半天,悦来楼掌柜的亲自将某位姗姗来迟的小少爷送上去,又例行嘱咐人照顾好这一屋子的娇客,才款款离去。
“满屋都等你一个,架子够大的。”
裴钰才将解下来的斗篷扔到京墨怀里,听到这话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石青色衣裳的少年倚靠着黄花梨凭几,双臂随意压在扶手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此幅姿态本不甚讨喜,偏他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五官又深邃明朗,能初窥长成后那几分锋锐的俊美。
这位通身透着矜贵气派但落在裴钰眼里只有欠揍气息的少年,正是他从小玩儿到大的好兄弟,抚北王世子,薛岭。
也只有见是他,裴钰才毫无愧疚之心地翘起唇角:“怎么?你设的是蟠桃宴不成,迟不得半点儿。”
听到这话,薛岭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才了然地点点头:“我还当只有恩荣宴和吃喜酒咱们裴小公子才肯守时,原来要蟠桃盛会。”
其余伙伴听罢顿时哈哈笑作一团。
裴钰害起臊,口不择言道:“我洞房花烛那天你还想进来数着时辰啊。”
“我有说是吃你自己的喜酒么?”薛岭哂笑,递给对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你俩别光顾着自己拌嘴啊,这还有五六张饿瘪的肚子等着呢!”按察司副使家的小儿子淳于镜见怪不怪地摇摇头,面上故作无奈,随即劈里啪啦点了好几道硬菜。
由他起头,众少年也七嘴八舌闹着添菜,这个要热腾腾的羊肚丝热锅,那个要吃春饼,还有的喜欢碧涧羹……
猜到这伙人大多和自己一样,是刚空着肚子从被窝里爬出来,裴钰倒也脸热了几分。
“谁要同薛小子拌嘴?”他边从案上白瓷碟里摸了块栗子糕嚼,边眉眼弯弯赔不是:“我可不是故意来迟,事出有因……”
“何事何因?”薛岭剑眉轻挑,淡淡道:“否则凭什么饶过你这遭?”
裴钰这回不乐意了,敢情他家小厮手里拎着一坛子好酒都装看不见是吧。
本想招手叫京墨上前,转念间又自个儿起身亲自将东西抱过来。
众人眼神都盯着他转,最后干脆亲亲热热围上去闹,调笑道:“咱们钰哥儿也学坏了,敢从家里偷酒喝!”
“前儿我爹的僚属贺他高迁,特意送来这一小坛玉露春,据说味厚却不伤人,咱们喝正相宜。”
有耐不住性子的,赶忙命侍者将那玉露春的坛封打开,登时丝丝缕缕的绵甜酒香便溢出来,引得人头脑欲旋。
淳于镜平日里没少偷他哥的酒喝,急急斟了一杯仰头饮尽,咂摸了半晌,才在伙伴们的催促抱怨声中道:“清而不冽,是好东西。”
众少年忙一窝蜂哄抢起来,嬉闹吵嚷到隔着三层门板都能听见。
裴钰这才得空冲薛岭哼哼两声,笑得猫儿偷腥般,得意之色尽显眼角眉梢。
细伶伶的柔韧腰间,那块儿萱草花佩晃来晃去险些砸到对方脸上。